●▄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隔壁那个死活要献身的……》作者:夏利 文案 我连炮友都不想要,我就想打游戏。主攻,年下,互宠。万人迷攻 帅不自知好清纯不做作攻*蛇精病假正经受 受追攻。 不造算个什么走向,大概是甜文吧。 攻是个非常规宅男。 第1章   窗外绵绵的阴雨稀稀落落,东一滴西一滴地砸进地面的小水坑里,我刚从空调屋出来就赶上迎面的冷风,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在家乡的时候零下十摄氏度都能精神抖擞地往院子里兜圈儿,结果乍一到南国,不过是零上十摄氏度而已,竟然把我一个一米九的汉子冻得瑟瑟发抖,这地界的天气也真是邪了门,直趁着雨冷进了骨头缝。   也没几个人能坚持大清早过来上早课,路上只有几对小情侣轻轻热热地打着伞并肩而行。每到冬天我对女人这种生物的敬佩就到达了巅峰:一路上我就遇见了那么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女的,要么穿着露出大片颈子之下皮肤的上衣,要么穿着短裙还不穿保暖袜,穿得最多的一个也露出了白生生的细脚脖子。   我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还觉得骨头凉得慌,真搞不明白她们哪来的热量可供挥霍。   总归我上午只有那么一堂课,上完了就可以滚回租住的小公寓,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然后在暖气的包围中打游戏。   地面有不少积水,我特别讨厌积水溅到裤脚上的感觉,小心翼翼地捡着高地落脚,所以走得并不快。不过公寓距离学校很近,平日里不到十分钟的脚程,就这么磨磨蹭蹭的,也不过是多花了五分钟而已。   我在楼道口收起伞,抖了抖伞面的雨滴,又拍打着风衣让那些下摆粘上的泥水落下去。   这件风衣穿上之后即使以我的身高也长及脚腕,几乎拖到了地上,而且走路稍快一点就会鼓起下摆,我穿着它出场的时候总是能引起众人瞩目,有人调侃说看上去很像是《黑客帝国》里的长风衣,其实这就是电影里的那种长风衣,我姐迷得要死,可惜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穿这种酷劲十足的衣服不伦不类的,只好买来让我穿给她看,聊以慰藉受伤的心。   从我长高到一米八的时候类似的事情就发生了无数起。   我姐总是疯狂地迷恋上某种她穿着不好看的衣服,然后买回来要我穿。那些衣服的风格总是在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大概就是那种“好看但是很挑身材长相所以一般没人会这么穿”的服饰,我对穿着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和看法,她买回来我就穿着,长此以往,我也渐渐习惯了自己总是与众不同的打扮。   有时候是有一点困扰,比方说偶尔会有人兴奋地跑过来问这件×××周边是在哪家店买的,偶尔会有人过来用某个我没听说过的电影游戏或者动漫的名称来搭讪,遗憾的是我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穿的是什么,所以通常都只能很抱歉地辜负他们的期待。   除此之外,不得不承认,那些衣服真的是挺帅的,大家都喜欢盯着我看。   拍完外衣上的雨水之后我拎着伞上楼,恰巧这时候也有个人急匆匆地下楼。他埋着头,脚步有些不稳,短短几步路硬是走出了肝肠寸断的感觉,我礼貌地让到一边,等他摇摇晃晃地路过了,才继续往上。   转角处又下来一个人。   最先露出来的是皮鞋和西装裤,这一个脚步很稳,但快,像是在追赶什么,而且这俩人一前一后下楼的顺序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我分神想了两秒之后又及时打住心里的念头,这时候这个男人已经走到快和我并肩的位置。   他手里拿了一把折叠伞,拧着眉头的样子依然很英俊,路过我身旁时忽然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寻找可以借力的地方。我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伸直手臂,长柄雨伞一挡一推,将他扶正了。   他的手在此刻堪堪摁住我的手背,将不知飘飞到哪里去的眼神落到我身上,然后显而易见地楞了一下。   我客气地询问:“你没事吧?”   “没有。”他紧锁着眉头,但语气温柔得像是深夜的絮语,“谢谢你,我是新搬来的住户,有空一定拜访……你看见刚刚出去的人了吗?”   “他下去了。”我说,收回伞。   还好这把伞材质很好,甩了水之后几乎称得上全干,没在他的西装上留下水渍。   回到公寓里我才想,这个新搬来的住户,看上去真不像是会住在这种郊区老房子的人。 第2章   要说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特立独行的气质未免显得太夸张了,但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是很明显的。   我躺在浴缸里,想了一会儿,终于在起身之前找到了合适的形容。   因为距离学校很近的缘故,这个小区的租客几乎全都是不愿住校的大学生,或者刚步入社会囊中羞涩的的毕业生,哪怕是熬过夜的面孔也带着朝气。但这个人显然年龄在三十上下,穿着西装就像将军穿上铠甲——太有范儿了,太有气势了,让人一眼就能把他从新嫩的学生中区分开来。   大概会很快就搬走吧,我想。   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付不起昂贵租金的样子,相反,他简直从头到脚都写着“豪车豪宅皆有”这几个大字。   连续好几天回来都没有再看见他,我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很快就把这个生活中的小插曲忘到了脑后,专注于别的事情。学校里组织了一场篮球比赛,我们系哪里有人会打篮球,可不参加也不行,辅导员长吁短叹着强行把最高的几个男生凑成了一支队伍,我赫然在列,而且因为是最高的一个被辅导员寄予厚望。   这倒是新奇的体验了,我在家乡渡过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每一个阶段,初中以前还没长个子的时候略过不谈,自从开始发育身高就没下过班级前十,然而从来都没有排过第一。   没想到读个大学,放眼望去就没有看见脸的,全是头顶。   我对篮球一窍不通,或许还比一窍不通要糟糕一些,因为我满脑子都是电影漫画中稀奇古怪的规则设定。怪就怪当年最火的篮球漫画胡扯一气,而且剧情中每一次打比赛作者都会特地强调,简直毫不掩饰自己妄图改写不了解篮球的人对于篮球的印象这回事。   显然在我这里他成功了。童年的记忆太过深刻,我全完没办法分开虚拟和现实。   学习基础动作的时候体育老师一个劲儿夸我,结果一打配合就哑火了,忘记规则之后我全程放飞自我,队友们居然还配合我一起放飞,果然是胡乱拉起来的队伍,毫无纪律。   之后辅导员无奈地宣布我退出篮球队,我平平静静地在一边听辅导员讲话,留下的队员们噤若寒蝉,频频以眼角观察我的反应。大概是留意到了前队友们的小动作,辅导员越宣布越结巴,最后几乎满头大汗。   没办法,辅导员是一个负责到了有些老妈子的人,人又软乎,要这么摆明了放弃我,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我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眼睁睁看着他红透了脸。   辅导员脸皮这么薄真的合适吗。   反正我无事一身轻,溜溜达达地回了公寓。   在运动器材上消磨了一会儿时光,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那叫一个身爽腹空。我先打开空调,点个外卖,然后悠闲地泡了个把皮肤蒸得发红的热水澡,出来的时候随便穿了一条黑色的沙滩裤,往地上那么一坐,就开了电视机打起了游戏。   是我姐寄来的,她就职的公司最新开发的一部还没有上市发售的沙盒游戏,主打超高的现实性。我已经玩了一周,选择的角色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男孩,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已经离家出走了三天,每次都殚精竭虑地思考怎么在钢铁城市里找到一口吃的,晚上睡在哪儿,还要躲避凶悍的流浪猫。   我还玩儿得挺起劲,这游戏果然很有意思,特别真实,我操纵着主角在公园里跑过来又跑过去,弄到不少奇奇怪怪的虫子,统统生火烤熟了给他吃。   应该能吃吧,主角也没中毒,我上次让他喝了一盒子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酸奶他都拉了肚子。   不过也有可能设计组没有考虑到,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给我姐发了个消息。   送外卖的在敲门,我头也不抬,略微提高声音:“门没锁,进来!”   但进来的却不是外卖叔叔。   是上次遇到的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实话说这幅打扮就像西装革履地去菜市场一样有够装的,可是他微微笑着,神情舒适坦然,而且外表很能为他加分,我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人气质沉稳,穿执事装一定很好看。   我放下手柄,盘着的脚触地部分一个用力,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然后转向他。   这人脚步一停,索性就这么在原地不动了,抬头冲我笑道:“你好啊,邻居。”   他头顶有两个发旋。   我“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啊。”   他笑着向我展示手里拎着的东西,说:“头一次上门拜访和上次的感谢凑在一块儿,我只准备了一份礼物,可别见怪。我姓郑,单名哲。怎么称呼?”   我一边想这人太客套了,一边说:“东西随便扔地上就行,我这儿没有茶几——王经亘。”   他照我说的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面,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   “坐地上。”我又坐下了,仰着头和他说话,“这儿也没沙发,有几个小矮凳不过坐着不太舒服。”   郑哲学着我盘腿坐下,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费劲,裤子质量真是不错。   然后我看了看他,又想,这人可真是好脾气啊。 第3章   很少有人在看到我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客厅时还能保持礼仪,仅有的几位进门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出足以称为失礼的惊愕。   我选择这样装扮我的客厅,自然也做好了迎接不解的准备。但郑哲就像眼前的一切稀松平常一样,态度平缓,谈笑自若,还在我的邀请下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尽管像他这样年纪的男人大多都修炼出了强酸都腐蚀不了的面具,尤其看他那副风度翩翩的笑容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个中翘楚——我还是很难不放松警惕。   就好像完全洞悉了我的心情,郑哲打开了他带来的礼物袋,从中取出一瓶红酒。   “我不喝酒。”我说,也有点担心这份礼物的价格。   他微笑起来,其实他一直在微笑,但是现在他的笑容才真正浸透了他的眼神,从眼角流出细涓:“这款酒的度数非常低,很适合不喝酒的人小酌一杯。”   拒绝的余地当然还有,不过我没再说什么,因为这个看似温和的家伙分明就摆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我正儿八经地放下手柄,退出游戏,然后从客厅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装饰性的高脚杯。   家政阿姨总是一丝不苟地将它们清洗干净,看来这种时时刻刻做好准备的精神还真有几分可取之处。   我们分享了……谁知道,半瓶或者三分之一瓶红酒。   具体谈了些什么我全都忘记了,空气里充斥着醉醺醺的红酒的香气,夜渐深了,还没有关闭的显示屏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只照亮很小的一块地方。   郑哲的脸在柔光下边界模糊,简直能用姣好来形容。他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下颔的阴影打在脖颈和衬衫上,那一点点微小的笑意就如同某种我看不清也说不明的诱惑。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奇怪的热度在空气中凝结,我忽而感到冰冷,忽而感到炽热。对面的人是谁我已经看不清了,只看见腻白的皮肤和殷红的嘴唇,阴影造成的奇异角度让他看上去仿佛能够被轻易折断,我的眼神无意识流连在他冷光中的皮肤上,因为喉咙中猝不及防的干渴而僵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   对面的人朝我爬行过来。   他落地的手掌和膝盖都那么轻盈,悄无声息如同猫科动物逗弄自己的猎物。   我在半昏半沉中敏感起来的耳朵捕捉到无数细小的声音。   “咔嚓”,皮带扣被打开,金属的磕碰。   皮带被抽出,皮质长而缓慢地摩擦过裤子的布料,而后掉到地上,“啪嗒”。   “滋”,拉链滑行。   一阵悉悉索索,脱下裤子的声响。   我盘腿坐在原地,迷迷瞪瞪地听着,试图睁大眼睛寻找方向。   什么都找不到,光源外有人在动作,但我什么也看不清晰。   然后有人接近了,一双手轻轻放到我的腰跨,轻而易举地脱下我浑身上下唯一一件蔽体之物。   我的阴茎弹了出来,就好像被感官突然解冻,僵硬中被抑制的躁动就像脱下裤子一样轻而易举地掌控了我。我急不可耐地挣动起来,然后那双替我脱下裤子的手握住了我的阴茎,只轻微撸动了几下。   再然后温暖的、湿润的口腔像是热巧克力一样包裹了我。   我低下头,看见埋在我腿间的头顶,微光下依然能看见两个俏皮的发旋儿。他的舌头搅动得十分粗暴,像是龙卷风一样狂野而又毫无章法,可是紧紧贴合我的湿热肉块已经给了我巨大的刺激。我颤抖着抱住他的脑袋,而他专心致志、竭心尽力地吮吸和舔舐我的阴茎,像是贪婪的孩子舔吃糖果,舌卷嘬吸,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轻微的吞咽声在这时候依然能够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在他的口中胀大,弹跳,而忽然之间他毫无征兆地吐出了我。   多余的体液已经被他吞下,但湿漉漉的茎体依然感到凉意。   他凑了过来。   荧光下像是经过完美磨皮,岁月的痕迹消逝了,他的面孔有种失真的纯洁。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我是清醒的,我看见他迷乱的神情,确定眼前的人是谁,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郑哲一只手扶着我的阴茎对准后穴,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缓缓坐下。   非常湿,非常紧,我禁不住喘了一下。但郑哲却是无声的,他含笑的神情透出妩媚,我说不清是什么妩媚,因为他的五官跟女气毫不沾边,大概是正在被我操的那种妩媚。   他坐到了底,柔软的内壁箍着我,保持这个姿势停了片刻。   我忍耐不住了,他体内的吸力能叫我发狂。我抱住郑哲,不顾他的反抗强硬地抽出自己的阴茎,把他翻了个身放到地板上,而后狠狠地操了进去。   “啊!”他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第4章   我的阴茎整根插了进去,立刻被他的后穴咬住了。   酒水挥发的热意让我像是置身于沸水之中,浑身上下憋着一股燥气,郑哲的后穴死死箍着我的阴茎,让这股无处发泄的欲望极速攀升到了临界点。酥麻的快感从腰际窜上头皮,我简直要为自己旺盛的欲望吃惊。   但赵哲惊叫的那一声里好像有些痛苦,我不确定,犹豫着停了一下。   虽然插入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他的后穴里确实严丝合缝地挤压着我,对我来说不至于紧到疼痛的地步,反而更因为紧和湿热获得更多的享受。然而郑哲疼不疼我就不清楚了,后穴本来就不是为了承受欢爱的,我一时间有些摸不准、   弄痛他了?我是想操他,不是想折腾他……而且虽然我没有和男人做过爱,却是知道一般男人后穴不会像女人一样分泌那么多液体的,他后面湿漉漉的全是水,有一些还顺着他的大腿滴到地板上,怎么看都是润滑液倒多了,再加上我喝了酒才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欲望,我又不傻,他肯定是蓄谋勾引我。   但如果说他坐上来之前我还有点生气,现在的我满脑子都是不和谐的念头,比如花式操他,操哭他,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就只干他。   我浅浅抽动了几次,拖出来一点点感受肉穴里的绵密的收缩和挽留,又缓慢地塞进去,尽可能把阴茎全部封进他的身体,就好像我原本就是从里面长出来的。   郑哲跪趴在我的身下,温顺地任我施为,我慢慢磨蹭他穴口和柔软的内壁时,他也只是难耐地挪动了一下撑在地面的手掌。   被我挡住光的部分看不清晰,然而荧光里,他的肩背分明显示出男人才有的硬朗。   我从来没想过和男人做爱,可是他白皙的皮肤和缠着我的肉穴让我难以按捺,看他好像适应地差不多了,还因为我小小的动作泄露出呻吟,我扶住郑哲的腰,再一次抽出阴茎,然后狠狠撞了进去。   他喘息一声,腰部顺着我撞击的力道猛地下陷,又被我的手扶住,撅起的屁股看上去挺翘肥厚。我狠狠地操着他,从他的腰部一直揉捏到屁股,又转而双手扶着他的腋下侧腰。房间里“叽咕叽咕”的水声响个不停,我操得十分卖力,大汗淋漓,郑哲累了一般伏下背,把头枕在手臂上,我也俯下身,将他因为我用力而支撑不住往前栽倒的身体往怀里搂了搂。   我这才发现郑哲的身体表面也浮着一层细细密密的小汗珠,他的背贴着我的前胸,他的汗水和我的汗水混合在一起。   荧光下摇晃的影子像是闪烁的镜头,肉欲火一样烧得我头皮发麻,可又半遮半掩、欲盖弥彰,情色感爆棚的同时,又有一点奇怪的温馨。   郑哲的后穴里湿漉漉的,虽然紧,但是夹得我非常爽。我发现狠狠插进去会让他分外兴奋,扭着腰摆动屁股,穴肉颤抖着迎接我的阴茎。我大开大合地操了一会儿,被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的快感刺激得险些叫出来,奇怪的是郑哲却安静得过分,除了急促的呼吸和配合的动作之外,几乎像是一个假人。   我把阴茎拔出来,觉察到我的动作,郑哲锁紧了后穴,这让抽出自己的过程变成我有史以来经受过的最甜蜜最痛苦的折磨,离开他的肉穴时,我听见“啵”的一声。   “不……不,不要走,操我,你喜欢怎么操就怎么操,我怎么样都行。”郑哲惊慌失措,伸手抓住我的阴茎往后穴里塞,大声呻吟起来,“好爽,嗯,用力……”   他的态度有些可疑。不过管他呢,操都操了,什么阴谋诡计都往后放,操完了再说。   我把他抱起来翻了个面,郑哲仰躺下来之后还在我身下扭着腰喘,我眼尖地看见他的腹部已经沾染了白浊,一大片都是黏糊糊的,另外这家伙居然剃掉了阴毛。   虽然一声不吭但他好像真的很爽的样子。   我掰开他的大腿,郑哲立刻屈起双腿,手臂勾住腿弯,M型让他的腿看上去又长又直,还特别白。   这个姿势让他的后穴清晰地暴露在我的眼中,我勉强分辨了一下,肉穴艳红,看上去没受伤的样子。我放下心,扶住阴茎,缓慢地插了进去。   高潮来临的时候我还深埋在他的体内,阴茎抽插中带出白浊。我把自己拔出来,郑哲浑身无力地瘫在地板上,大张着腿,眼神凝视我却瞳孔涣散。   下方承受的男人好像会很累,我把他抱起来,清理了后穴我射进去的精液,泡进浴缸。郑哲还沉浸在性爱之中,我摸他他就喘,渐渐也在疲惫里沉沉睡去。   收拾了我们两个之后我也累极了,东西全扔在客厅。性欲得到释放之后理智回笼,我抱着郑哲,公寓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被子,一起睡吧我才刚把人家操了,不一起睡吧,那什么,我才刚把人操了……   最后我还是和郑哲一起睡了。 第5章   有了人生第一个炮友,我的第一感想是茫然。   睡醒之后对所发生的性事的茫然,对现在安然睡在枕边的人的茫然,还有一点点对于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用下半身来思考的本性的茫然:我头一次体会到欲望上头是个什么感觉,真心是给个洞我就敢操。   虽然大体知道男人就是这么回事,但那种完全失去理智的、对于性的渴求依然让我心有戚戚,我甚至觉得如果郑哲没有这么配合,我大概会在短暂的忍耐之后强迫他。   这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但我又说不清是在恶心什么,我既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恶心——郑哲不给我喝酒我绝对不会失控操他,也不觉得郑哲恶心——操他爽到爆炸。   这些思绪游丝一样从我的脑中飘过,然后我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窗帘。   天色很早,窗外还是暗沉的灰色。   不知从哪里来的光悄悄落进来,我侧头打量睡在我身边的郑哲,他安静地沉睡着,起身前他被子下赤裸的身体和我贴在一起,而我一只手搭在他身上,像是恋人一样相拥。   不知道怎么处理情况,我索性走出卧室,把郑哲的衣裤都捡起来叠好放在卧室的床头上,又拿了一块抹布去清理沾着奇怪半干涸液体的客厅地板。做这些之前我就把粥熬上了,三下五除二打扫干净之后,我又蒸了两个鸡蛋,用水煮了青菜、玉米粒,拌上少量的盐。   做完这些我看了看表,早上七点。   郑哲还没有醒,大概是累坏了。昨天我尽可能照顾了他,但也难免有冲动的时候,掀开被子时我隐约看见他腰侧青紫的痕迹,应该是我激动起来下手没轻重弄出来的。   我思考了一会儿,把卧室的空调温度调高,然后从厨房里拿出橄榄油,给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床上,避开有青紫的位置为他稍微按摩了一下,主要照顾腰和肩颈。昨天的姿势主要都靠这两处支撑,地板又硬,如果不按摩,他大概会不舒服一整天。   按到一半的时候他半醒半睡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油亮亮的皮肤、赤裸又柔顺的姿态,我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在回味昨晚的性爱……我现在可清醒得不能更清醒了,难不成睡一次男人我就不直了?   ……好吧,我本来就不直,我知道,淫浸游戏和漫画多年且饱受网络毒害,我明白真正的所谓的“直男”是从生理上接受不了男人之间的性事的,能被掰弯的都是原本就不直。   按摩了一会儿,手掌下他的皮肤微红发热之后我就收了手。   被子被我全部抽走了,视线离开郑哲的背之后我才发现他此刻光裸地伏在床上,绝对够男人的宽阔肩膀上背肌流畅,脊柱深陷下去,腰际收紧了,而屁股鼓鼓囊囊地翘起来,两瓣肉夹得紧紧的。   鬼使神差一般,在离开之前,我轻轻掰开他的屁股,借着逐渐明亮的晨光看了看他的后穴。   看上去有些松软,穴口是明显经过大力摩擦之后的红肿。   我松开手,一边鄙夷自己莫名其妙看人家的屁股,一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盒凡士林。这玩意儿是我感冒了之后涂在鼻子下面防止擤鼻涕导致摩擦红肿的,涂在后穴大概也会管用。   我蘸取了一点点,在穴口外围涂上了薄薄的一层,他的屁股夹得很紧,我要用一只手掰开才方便动作,这样难免会有些戳刺到中间洞口。   穴口轻轻地吸吮着我的手指,感觉……有点奇怪。   我有些心猿意马,又赶紧收回心思,正当我一心一意涂凡士林,并且就快要完工的时候,手下的身体动了一下,郑哲自己反过手把屁股掰开了。   他的嗓子带着刚刚醒来的低哑:“再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家伙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像个色魔,语气特别期待。   “……不了。”我说,“好像肿了,但是不严重,涂一点凡士林会好得快一点。”   骗子。我唾弃自己。其实我就是忽然想看看昨晚操的地方,涂凡士林只是顺便。   我松开手后退,郑哲也顺着我的动作松手,赤裸地坐起来。他的目光放到我叠好的衣服上,脸上微微带着笑意,但是眼神捉摸不定。   “换好了就吃早餐吧。”我说,“粥和菜都乘好了,在蒸锅里温着。我还有课,先走了。”   他把眼睛从衣服上移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坦然应好。   不知怎的,我竟有种古怪的错觉,就好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在路上,手电筒的光青幽幽的,而我猛然回头,看见背后有一张惨白扭曲的笑脸。   “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就是这种感觉。   我迎着郑哲平缓的目光,意识到我的人生确实是拐了个奇怪的弯。生活又不是里番,我又不是万人迷,哪里会没理由地出现这种帅哥上赶着来一发的神转折。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着吧。 第6章   我当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只是偶尔路过隔壁,看见紧闭的房门,会下意识地扫上一眼。   课还是照样上,回到公寓之后是固定的锻炼和游戏时间,游戏里的男孩已经在我的操纵下成为合格的流浪者,白天打一点零工,夜里睡在工地或是桥底,穿着廉价但打理得很干净的服装——只要衣着整洁就能够获得尊重,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游戏的BUG。   打电话给我姐联络感情顺便汇报游戏情况,她照常在最后问我:“谈恋爱没?”   在我姐姐眼里我是天下第一帅,走在街上会有无数人搭讪,看不上我的人都是有眼无珠。这样的亲人滤镜也是没谁了,我倒确实是常被人搭讪,但人家要么就是问路,要么就是问我的衣服打扮,根本不是想要撩我。   “没有。”我说,停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汇报她我不直了这件事。   重点在我以前交过女朋友,忽然发现自己的性向转变,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姐敏锐得吓人:“有情况就说。”   是你要我说的,我打直球:“前几天我睡了一个男人。”   我姐空前紧张:“真的?你戴套了吗?别染病!”   “没有,不过他应该没病。”我说,“重点是,我睡的……是我邻居。”   低头不见抬头见让我这个死宅非常苦手啊,完全不知道万一遇上了要怎么办。是无视他?还是点个头说你好?   虽然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一阵无语。   “哦。”我姐说。   我对她的冷淡非常不可思议:“‘哦’?‘哦’是什么意思,我头都大了啊姐!”   她说:“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毕竟你那么帅,脾气又好,我早就知道会有不要脸的痴汉搬到你隔壁,然后尾随、监禁、各种play……”   “喂喂喂!”我赶紧打断她,“你够了!”   “害什么羞,睡都睡了。”我姐相当无所谓,“都搬到你隔壁了,还能瞅准机会一举而中,要是是个女的这会儿没准儿孩子都怀上了,说起来还真是有本事,关键你还没生气。够心机,你玩儿不过的宝宝。”   “……少玩儿耽美H游戏了好吗,听听drama就行了。”我很诚恳地建议,“也不要看奇怪的漫画,特别是病娇类的。”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你?”   她对我总是这么蜜汁自信,虽然可以理解,也觉得挺愉快的,这种被唯一的亲人珍视的感觉让我心里非常熨帖,不过某些时候耻度也挺高。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默默挂掉电话。   那支勉强拼凑起来的球队居然打进了复赛,辅导员乐得不行,慷慨地表示请所有队员出去唱歌。我搞不懂在一个黑暗狭小的房间听一些完全外行的人唱歌有什么好玩的,更搞不懂为什么他们要叫上我。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看球赛已经非常支持他们了,更何况我还同意了挥舞做得丑到爆炸的加油棒。   球场上的女生让我烦不胜烦,我也不明白我们学院哪里来的那么多粉丝,每当我挥舞加油棒,都能听道震耳欲聋的尖叫。   我很想拒绝邀请,我想回家打游戏,正玩到关键部分,流浪了数月的男孩被人贩子盯上了,接下来的剧情无论是斗智斗勇还是被卖到黑矿都会很有趣,但辅导员在我久久的沉默中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是个形容词,我在心里为辅导员配上了软绵绵的包子脸,他忐忑的表情很适合画成快被欺负哭的样子。   小弱受人设。   ……以往我也这么给周围的人打标签,在心里默默配上Q版图片,但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弯。   搞得像是我在无意识意淫他们。   打住。我赶紧收回脑洞,迎着辅导员期待的眼神,败下阵来:“我会去的。”   聚会的时间定在周末,原本是计划的先吃饭再去KTV,但前一天辅导员又打电话过来,说是找到了一个很棒的轰趴别墅,是新开的所以折扣很高,我们可以玩到很晚,困的人可以直接在别墅里的房间休息,第二天再回家。   本来只是唱歌我都不太想去的,轰趴可玩的东西挺多,可惜对不爱玩的人来说只是折磨。   我更不想去了。   但是不用猜都知道篮球队队员们一定兴致高昂,单单我拒绝了会很煞风景,而且我原本就答应过。又想想到时候能够早点说自己累了,远离闹哄哄的场所,我还是勉强应了好。   我是最晚到的一个,才刚刚熬夜打完了人贩子的部分。斗智斗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的选项是把小男孩陷入险境,本来还挺期待后续剧情……但过场CG里那个有着圆润身材,最终被我完成瘦削小脸的男孩子死在了手术台上。   他被摘取了两个肾脏和一双眼睛,尸体抛弃在野狗聚集的地方。   我默默看着他的尸体被分食,最后一块血肉粘连的骨头被一只凶狠的母狗抢到。它狼吞虎咽地当场嚼碎食物,然后拖着抢夺下变得伤痕累累的后腿回到窝里,哺育自己的一窝崽子。   屏幕上几乎能看到幼犬鼻尖上湿润的光泽,我关掉游戏,觉得这个游戏发售后一定能火。   精美的画面,灵活的玩法,顶尖的配乐,最值得称道的是对玩家玩游戏时的心态把控非常妙,“把控”或是“旁观”,界限模糊。   哪怕是黑暗向的结局,也有残酷的温情。   难过?没有。   一个游戏而已。   游戏还是人生,我分得非常清楚。 第7章   轰趴和我想象的一样无聊——单指对我来说无聊。   队员们和辅导员都玩得很开心。   吃了很适合炒热气氛的烤肉,然后桌牌,最后喝酒唱歌,嬉戏打闹。我对这场聚会的全部感受就是烤肉味道太重,还有实在是太吵了。   我不擅长这些,全程都是可有可无地配合他们,因为平常就不太爱说话的缘故,也没什么人发现我心里的不耐烦。叫来的啤酒喝了不知道多少打,空瓶子散了一地,房间内群魔乱舞,灯光狂闪。   一开始我还待在角落里假装自己在认真看他们玩,后来大家都失去了理智,连最软乎的辅导员都咆哮着拎了一瓶酒死活要给一个喝跪了的队员灌下去,我也就不再掩饰,掏出手机玩连连看。   熬到他们都歪歪扭扭地躺倒在地上,我才一边想着“我就知道”,一边认命地挨个扛回房间,往床上一扔,被子一盖,门一锁。   卧室在二楼,篮球队加上辅导员的人数不多不少,但一趟又一趟地搬上去又跑下来,我也累得够呛。   最后一个扛的是辅导员,我把他放到最后是因为辅导员看上去很小一只——而一个轻松的收尾会让人心情愉快。   楼下灯光还在闪烁,桌上、地上沙发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食物的残骸。   如果这是个游戏,在此刻结束最为合适,因为人散后的画面皆尽凌乱,灯光下一切光怪陆离。   看上去一定有些喧嚣之后的寂寞感。   我摇了摇头,半拖半抱地搀扶着辅导员上了楼,将他摔到床上。   “……王经亘?”正待离开,辅导员忽然拉住了我,茫茫然地嘟哝,“你别晃……你别晃啊,你晃得我眼晕……”   我拉下他的手,说:“睡吧,”   他眼神发直,木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又伸手把我拽住了。   这次他用了些力气,我掰了一下才把他的手掰开。被掰开手之后辅导员就没有再伸手过来,他慢吞吞垂下头看了看手,又很迟钝地抬起头看了看我,忽地眼眶就红了,把我唬了一跳。   “我……我有没有说我喜欢你啊。”他大着舌头,很努力地想要说清楚,“我喜欢你,王经亘。”   前一句还可以自欺欺人说他喝多了认错人,后一句表白直接带了我的名字,我实在没办法再无视下去。   可现在要怎么办?拒绝吗?辅导员喝这么多,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想了一会儿,却又走了神,心说这“平凡无奇的人生忽然出现某件事打破节奏”的标准开场,紧随其后的一般都是“一大堆事接踵而至把生活搅得鸡飞狗跳”,我这里好像已经有了后者的征兆了,似乎不大妙啊。   而且我这里“忽然出现”的那件事,还有被同性表白……好像也只会出现在腐向剧情里?   ——等等回神,先想想怎么处理辅导员的事。   然后我发现辅导员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辅导员也只是刚毕业的学生,又是娃娃脸,在睡梦里露出笑容的时候还真挺可爱的。   我下了楼,关掉五彩斑斓闪得人眼睛疼的灯。   大厅里蓦地暗下来,这黑暗也带走了喧嚣,我站在电灯开关前,听到外面细细的雨声。   下雨了。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潮湿而阴冷的风吹了进来,驱散房间内啤酒的味道和空调的高温。   别墅外的白炽灯映亮了窗前的走廊和更远处的一小块儿地方,黑黝黝的土地、深褐色的树干若隐若现。   银光断断续续如流星滑过,这个夜晚是如此的寂静,默默中,天上的银河倾洒。   我有些怀念那个死去的小男孩,但这怀念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片刻后我关紧窗户后反锁,又拉上窗帘。但就在拉上窗帘的刹那,我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下红光微闪。   我停住了,仔细端详,勉强分辨出有人撑了一把黑伞站在那里抽烟。那人的身形模糊,不过看身高和肩宽,应该是个男人。   他很快熄了烟,掏出手机放在面前。   屏幕亮起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一股熟悉的战栗感顺着我的后背爬到了头顶,但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某种对于未知的……兴奋?紧张?说不清。我看见他把手机放到了自己耳边,然后我的手机在寂静中震动起来。   我接起了电话。   “喂?”他说,“玩得开心吗。”   我说:“还行。”   “那就是不喜欢。”他在另一端笑了,“上次的红酒还有半瓶,要喝吗?”   你直接问“少年,炮乎”不就好了,还搞这套。   可随着这句话,我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上一次我们在昏暗的电视机荧光下做爱的场景。宽阔而无遮拦的客厅,柔和韧兼具的肉体,喉舌鼻腔间都是微酸的酒气……奇了怪了,我本身是不喜欢红酒的味道的,我一向更偏爱啤酒。   但这一刻我非常想喝红酒。   单纯的,想喝红酒。 第8章   雨声渐渐,郑哲的呼吸微不可闻。   他耐心地等着我的回答,我盯着伞下的人影出了一会儿神,说:“不了,谢谢。”   昨天打游戏太晚了,本来就困得厉害,刚刚还干了体力活,我现在就想睡觉。   一个人。不做什么。   就洗个澡,然后睡觉。   郑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轻声说:“好。那下次吧。”   我没接口,但是也没有挂断。   无声中我们都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而后我看见郑哲放下了手。   我也放下手,拉起窗帘,转身上二楼休息。   第二天辅导员果然什么都不记得,没事人一样招呼队员们出来。我站在队伍最后,告诉他们我不回学校,让他们搭车走。   暗恋要怎么打消我不清楚,长时间不出现在对方面前大概就好了吧。本来大学里辅导员出现在普通学生面前的几率就不高,刻意避开的话,一两个学期不见面完全没有问题。   “要注意安全啊。”辅导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像以往一样碎碎叨叨地叮嘱了几句,领着一群人上车走了。   地面还是潮湿的深色,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早上才停。我站在屋檐下目送载着辅导员一行人的两辆出租车渐行渐远,一滴水从屋檐上砸下来,落进我的头发里,凉得我一个寒战。   我回过头,看见郑哲就站在我的身后。   穿了一身浅咖色的休闲西装,外面套了一件同色长风衣,白色的衬衣领口开着,露出最靠近脖子的一小节锁骨。   他的身高属于平均水平,在我面前还不够看,所以需要微微抬着头仰视我。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还注意到以往从来不会注意的,比如他的喉结在轻轻滑动,还有他仰头所展露出的绷紧的颈部线条。   之后我才关注到他的脸,显然保养得宜的面部——修过眉,认真做了发型,还涂了香水。   我们靠得太近了,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   但我并不排斥我们的距离。   但我也没打算更进一步。   或许是注意到我在嗅闻他,郑哲轻声说:“你不喜欢它?”   “没有。”我立刻否认了。   与其说我不喜欢这股香水味,不如说我喜欢别的,譬如红酒香气,譬如刚刚洗过澡之后他身上的……像是香味的一种感觉。   我有些明悟,又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实在是摆脱不了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性生活之后郑哲留给我的特殊感受。   瞎说什么男人下半身和脑子是分开的,这种事不能甩锅给男人,这玩意儿要分人。有些人铁石心肠,有些人就是冷不下脸。   “没关系,我们来找一款你喜欢的。”郑哲说,依然微微仰着头看我,“要回家吗?我载你。”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我还有能说的:“你怎么在这里?”   “哦,”他微妙地扬起声调,然后又语句平平地解释,“我制造了一个小巧合。”   “……”   现在你是真的把话说完了,我没话可说了。   “要回家吗?我载你。”郑哲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像是照顾我心情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刚好顺路。”   当然顺路了,你不就住在我家对门。或者,我觉得说“在我家对门买了房子”更合适一些。   “好。”我说。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我玩儿了一会儿手机就觉得头晕目眩,只好放下手机,打开车窗吹风,看了一会儿窗外,又去看郑哲。   我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会为了不让我尴尬假装没注意。   我看他的手。   郑哲开车的姿势非常规矩,双手扶着方向盘,直行的时候就那么松松地搭在上面,指骨弓起,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他换挡的手势也干脆利落,只看见他的手放下去那么一摁一推,就又搭回了方向盘上。   这种机械重复的动作就是很难看腻,我盯着他的手出神,红灯的时候他停下来,抬起手理了理衣领。   他把衣领拉开了。   ……?   我抬头看他,但郑哲依然平静地目视前方,并不对上我的视线。   他还顺手把车窗关了,茶色近乎黑色的贴膜,可以从里往外看,不能从外往里看。   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上过床的两个男人单独呆着。   其中有一个蓄意引诱。   关键另外一个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我愣了一会儿,默默转过头,和郑哲一样目视前方。   内心也不是没有挣扎,因为郑哲很讨人喜欢。   我喜欢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特别平静,特别从容的样子,还有他偶尔笑起来有点冷淡的模样。   还有他有时候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上去……真的特别可口,特别引人犯罪。   可是我。   还是。   更想回去打游戏。 第9章   我当然不会傻到把我更想回家打游戏这种话说出来,虽然我挺想劝说郑哲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已经志愿把余生奉献给千奇百怪的、无所不能的二次元之中,而对现实生活——不说心生倦怠,但也确实没太多留恋。   我只留恋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朋友。   这么说好像有点惨,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个从小到大被孤立的受虐儿形象,不过我得说现实绝对不是,我并非人群中最不受欢迎和受到欺辱的那一个。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运气不太好,或者用单纯的运气不太好也不能解释,形成我性格的原因多种多样,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懒得搭理别人。   我觉得郑哲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我闹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上我了。我觉得我也是个很好的人,但和我在一起,诚如我曾经的女友所说,实在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因为我不喜欢和人相处。   郑哲把车停在楼下,我们一起上楼,一直走到家门口,我都觉得还能感受到楼道中飘散着的,他身上澎湃的荷尔蒙。   在罪恶感浮现出来以前,我打开门冲进家中,并且毫不犹豫地把郑哲锁到了身后。   那款我先前一直在玩的沙盒游戏被正式命名为“角色扮演”,老实说我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傻爆了,直接照搬了一个游戏分类,对此我姐姐的解释是“合适的名字都被其它游戏霸占了,我们老板一生气就直接拍板了这个名字”。   老板是个耿直人。   另外我觉得我姐说起老板的时候语气不太对。   原则上我觉得办公室恋情不太合适,尤其是和自己的老板。不过只要公司没有相关规定,我姐姐自己乐意,那也就没什么,毕竟那是我姐姐自己的事情。   我打开游戏,开场CG过后显示出可以选择的角色模型,我挑挑拣拣,在穿西装的白领和赤裸的上半身上布满疤痕的军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说来也有意思,这两个角色都让我想起郑哲,但前者是表面的像似,后者才是郑哲给我的感觉,在抛开了所有圆滑的伪装、动人的好听话之后,我觉得,他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凶悍冷酷,不畏惧死,某种程度上的享受无助和痛苦。   这错觉还真是奇怪,因为我们之间真正近距离的相处只有一场性爱,而且做爱的多半时间他都没有正对着我。   那天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交流,我只听到我“砰砰“的心跳,感觉到他在我身下呼吸和颤抖。   人会因为一场性爱就认为了解对方了吗?这很荒诞,尤其是在约炮文化繁荣的今天,人们对性伙伴也不会敞开心灵。性只是一场用于堆积快感的肉体摩擦,是一场体液之间的交换,而与这个人的本身无关。   但隐约的,我是说,好吧,并不只是一点点——在做爱的时候,即使郑哲十分沉默,可我总觉得他已经完全对我敞开。   我怀疑这是我的错觉,因为我不能用“爱”以外的字眼解释这种全身心的托付和顺从。   当然也可能是我太年轻。   我操纵这个不怎么高大的军人走进房间,背景乐悠远空旷,时不时响起炮火声。他身处的背景是一个战场,今天他才刚刚经历一场战事,所幸他自己毫发无损,只是有些擦伤。   但他又失去了一位战友。那是他的朋友,曾经在枪弹中救他一命,那枚地雷爆炸的时候他却没能赶到,只能在百米开外眼睁睁看着对方血肉飞溅——CG里没有血肉飞溅的特写,大概是为了避免和谐大军。   总之主角现在很难过很伤心,他在喃喃自问战争的意义。   喂喂,不是吧,一个角色扮演的沙盒游戏,你居然设定了主角的性格?虽然只有一个反思,接下来就是游戏画面,理论上他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不违反性格的……可我还是很在意啊。   原本还打算去战场玩一玩呢,估计接下来会是枪战,或者有什么紧急的突袭新任务。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操纵这个年轻的男人脱下军装,独自带着枪支、必备的疗伤用品和一点应急的食物离开。   我玩的男孩子离家出走,而现在,这个年轻的军人做了逃兵。   但我觉得没什么,因为对这个男人来说这根本不是保卫自己祖国的战争。他搭乘飞机,千里迢迢来到了这个贫瘠的小国家,和对面同样是千里迢迢从另一个国家来到这里的军人打仗。   因为这个贫瘠的小国家盛产某种不可替代的高科技发展所需的原料。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军队,然后过场CG来了,这个年轻人抿着唇往前,眉眼处带着忍痛的坚毅,镜头上升、平推,飞快地扫过残垣和尸体,囊括了整个战场的图景。焦痕和火光是画面的主要色调,背景乐中隐隐有孩子的哭泣。   不太真实,我记得我看过报道,在战场上长大的孩子们没有眼泪。   但这不真实让人悲痛又慰藉。   在进入游戏的下一个阶段之前,我放下手柄,决定先找找冰箱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第10章   冰箱里还有不少蔬菜,冷冻柜里也还有不少肉,我扫了一圈,什么也不想吃,又关上了冰箱门。   我注意到院子里的水泥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寻思着到楼下的那家馄饨店吃一碗馄饨。   门口的衣架上挂着我在雨后穿的黑色长风衣,我把风衣往肩膀上一搭,挺括的衣料便自动贴合了我的身体垂下——说真的,我一直有些好奇我姐姐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衣服,没标没牌,但光看质量和做工就感觉价格不菲。   这件风衣我一直在下雨的时候穿,搭配同色的长筒军靴,保证不湿内衣不湿脚,唯一的小瑕疵就是走出去拉风一点。   我拉开大门,锁门之后却发现对面的大门虚掩着,没有锁上。   这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楼下的门锁几乎没什么用处,再加上这里是众所周知的大学生租住的地盘,几乎每个月这附近都会有大量财务失窃的消息传出来。   郑哲不锁门的行为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是他一看就有钱,还手无缚鸡之力我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他是刚刚搬进来,所以不知道情况,还以为这里是他以前住过的小区,安保会严厉盘问每一个不熟悉的人。   我不太想和他面对面,原打算直接帮他锁上,不过万一他再这么做呢?于情于理我都要提醒他一下,所以我还是敲了门。   “郑哲?”我轻声喊。   余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我莫名觉得有些冷。   这楼道实在是太古老了,采光不好,还过分安静。   大概过了几秒的样子,门被推开一条缝。   “……郑哲?”我说。   里面没声。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又犹豫,踌躇了又踌躇,心说这不是恐怖片经典场景吗,一般遇见的都是女花瓶,极少数情况下是男花瓶,反正不管是男是女谁进去谁傻逼,在未来的电影评析剪辑中要被吐槽一万年的剧情。   可是我没办法挪动我的腿,出于各式各样的,复杂到我懒得去想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原因——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推开了门。   里面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我想不出来郑哲究竟装了多少层窗帘。   “郑哲?”我小心地喊。   没有回应。   ……情况好像不太对,我握着门把手,在这样奇异的氛围中有点紧张,可是屋子里始终安静极了,郑哲开了门之后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留我傻乎乎地立在门口。   我觉得我可以走了。   但在我离开之前,郑哲从门后伸出手握住我放在门把上的右手,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咔嚓”一声。   灯亮了。   不不不,“咔嚓”一声不是开灯的声音,是郑哲……把我和他锁在一起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被铐住的手腕,黑色的情趣手铐,内部还有舒适的软毛垫着,然后才抬头看他。   他站在我面前,穿了一件浴袍,腰带松松垮垮,露出的皮肤还有水珠。我以前见到他的每一次,起码在最开始,他的造型都妥妥贴贴决不放松,但现在他穿的是过分宽松的浴袍,头发半干不干地胡乱撸到脑后,有几根毛毛躁躁地掉下来,一下子年轻了不少。   我默默看着他。   其实不是很震惊,毕竟岛国某些无节操的漫画什么脑洞不敢开啊,多大尺度我都见过……可我真的没看过腐番!   而且漫画是漫画!   这一个真人!还是我睡过的!   我有点懵,想说什么,话一出口却是:“你,里面……”   郑哲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也没穿。”   ……这……气氛就有点奇怪了。   他仰着头观察我的反应,因为站姿的关系头部有点歪,我不和他对视,把眼神放到屋内。   然后我真的震惊了。   他居然打通了绝大部分房间,屋内即使被厚重的窗帘遮掩也显得非常开阔。玄关不远就是沙发,而客厅里摆着双人床,客厅的一整面墙都是镜子,更让我震惊的是天花板上——全是镜子。   我抬起头把脑袋转来转去,看见镜子上印出一脸懵逼的自己。   其实房间的装潢调色还挺温馨的,可对着这幅样子的房间我实在是没办法感到温馨的气氛,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与之相反,尽管我极力想要遏制,还是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起了变化。   郑哲靠过来,几乎缩进了我的怀里,而我不敢动。   “我特地改造了房间,希望你会喜欢。”他抬着头和我说话,好像刻意,又好像无所谓一般把气息吐在我的脖子里,偏偏时断时续,让我时冷时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吞了口唾沫。   他就笑起来,听上去——该死的充满魅力:“你怎么了?嗯?你还不打算动吗?”   “……我饿了。”我说,“我想下楼吃馄饨。”   随即我感觉到郑哲抬起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脖子,并且咬了一口我的喉结。有些疼,可他的鼻息凑得极近,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在哪里,不由地又咽了口唾沫。   于是郑哲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了似的,又舔了被他咬过的地方一下。   温暖的、湿滑的舌头,还有柔软的吻。   “别下楼了。”他在我喉间说,“吃我。” 第11章   一切都超出我的预料。   出门之前我想的只是下楼吃碗馄饨,进门之前我想的只是帮郑哲关门,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我会和郑哲再扯上关系。   我不喜欢麻烦,而郑哲显然是个很大的、难以挣脱的麻烦,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之间会再发生什么。实际上上一次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大的失误,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我理解不了为什么郑哲要这样毫无廉耻、丝毫不顾及未来地纠缠我。   除非是世界末日之类的事情发生,否则我们怎么可能会产生交集?   “放开我。”我说。   郑哲笑了一声:“我可没抓着你不放。”   “你把我锁上了。”   他举起和我锁在一起的那只手,颠倒黑白:“是你锁着我。”   我不说话了,身后的门还开着,我真想直接夺门而出让郑哲就这么光着身子出门,但又觉得这么对他未免有些过分,因为我的体格虽然不算是健壮,可压制郑哲却绰绰有余,所以他顶多也就是诱惑一下,没办法用强。   可这就是最糟糕的一点。   我无法控制我的身体,它正在郑哲的爱抚下苏醒。   我已经硬了。   郑哲端详着我的表情,就好像完全了解我的感受似的,干脆利落地撕开了浴袍。   ……撕开?   我惊呆了,都没心思去关注他的身体。   “别看了,特制的情趣浴衣,一撕就开,沾水以后是半透明的。”郑哲叹息,又想到什么一般轻轻一笑,“我们以后在浴室里玩。”   门外的风吹进来,他微微地哆嗦着,赤裸的身体往我怀里缩了缩。   我关上了门,然后默默用左手掀下搭在肩上的风衣。   郑哲立刻飞快地脱下了我的裤子——他被锁住的是左手,但我依然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快地脱下我的裤子,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和上次一样,飞快地含住了我的阴茎。   他紧紧握着我和他锁在一起的手,大口吸吮着,口腔里的湿软和高温立刻将我的感官全部占领。   我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感受到他正灵巧地用舌头戳刺敏感的前端,而从上往下看的时候他红润的嘴唇吞吐着我的阴茎,面颊一瘪一鼓,头部飞快摆动,清醒中看到这样的一幕让我受到了刺激,不由地兴奋起来。   我推了他一下,阴茎从他的口中滑落,然后擦过他的鼻梁和面孔,留下一行湿痕。   郑哲笑起来,舔了舔嘴唇,让我不由回忆起了他曾用唇舌所做的讨好……我把他抱起来,一边往屋内走一边笨拙地解开衬衣的纽扣,郑哲在我解开第一颗扣子的时候就伸手帮忙,而我解开第二颗扣子的时候,他已将搞定了别的所有扣子。   “你太快了吧。”我说。   “不要紧……你慢点来啊。”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笑。   他这么做的时候像个小姑娘,不过也不惹人讨厌。   我把他扔上床,却忘记了手铐,被带倒在他身上。   “把手铐取下来。”我很没好气。   “做完了再取。”郑哲抬起腿,用膝盖蹭我的阴茎,握着我的右手就往他的后面摸。   指尖的触感果然是湿漉漉的,提前做了润滑……这家伙还真是居心叵测……   我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心情,感觉怪怪的,一只手撑起自己,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慢慢进去了三根手指,在温暖和肉壁和润滑液体中打着圈儿按压他的内壁。他大张着腿,两瓣屁股被我托着半吊在空中,很快就在我的手下颤抖起来。   “……嗯……哈。”郑哲喘息着说,“嗯……好、好了,我洗澡的时候,已经开拓过了……你、直接进来……啊!”   他腰部猛地弹动起来,就像刚刚出水的鱼,我不得不暂时抽出手指来压制他的动作。   “……学得、真快……哈、哈……”郑哲仰着头喘,眼神还有些混乱,“嗯……”   我没吭声,心想前列腺好像真的……就像小说里那么爽?   不管怎么说,我记住那个点的大概位置了。   我扶住自己的阴茎,找到他的穴口,缓缓沉下腰,顶了进去。   郑哲和我几乎同时叹了口气,我感到他滑润的肉体完全容纳了我。   先前晾在外面都快干掉的阴茎在凉意的刺激下又胀大了几分,现在埋进湿乎乎的后穴,被挤压和包裹,他的内壁温度又那么高,我爽得几乎头皮发麻。   “嗯……”郑哲颤抖着抬起腿夹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脖子。   他的脸上布满了红晕,身体也染上一层浅浅的红色。原来这家伙是这种体质?传说皮薄的人容易害羞,我看传说也有不实之处。   不过我已经没心思再东想西想,确定郑哲没有产生不适,而且还颇为舒爽之后,我抬起腰部,找准我记得的位置,狠狠抽插起来,几乎每一次都会顶在那一点上。   “啊——”郑哲失声叫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又忍耐下去,只是时不时从喉咙中挤出几声闷哼。   他的大腿死死夹着我的腰,每一块皮肤都红得像是熟透的石榴,汗津津的身体看着手感很好,我摸了几把,觉得摸起来滑润润的。   我一刻不停地操他,留恋他体内的嫩滑和他的温度,并且他意乱情迷的表情和挺着腰部迎合的动作也让我心中充满了满足。他的阴茎晃动着,拍打在我的腹部上,柱头亮晶晶的液体甩在我的腰上。   但除此之外……我忍不住问他:“你究竟用了多少润滑液?”   床单都湿透了。   “啊……嗯,就,小半管……嗯,嗯……”他在我的操干中摇摇晃晃,“不……不清楚……”   他的腿无力地滑了下去,小腹上传来一股凉意。我低头一看,他的阴茎一股一股地涌出精液,有的溅射到我的小腹上,有的滴落在被子上。   我猛地冲刺了几下,然后就要往外拔,郑哲放在我脖子上的手一按,我就栽倒了,又狠狠撞进他的后穴里,射了出来。   “射在里面不太好清理。”我说,拔了出来。   他嗤地笑了,转过头亲亲我的脸:“不射在里面,那不带套还有什么意思。”   我转头看他。   郑哲神色餍足,懒洋洋地躺着,十分放松。   鬼使神差一般,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面颊。 第12章   既定事实已经产生,我也不再纠结,推着昏昏欲睡的郑哲:“醒醒,先别睡,起来洗澡。”   “我睡几分钟再起来洗澡。”郑哲偏过头。   我继续推他:“不行,再睡就睡着了,醒醒。”   郑哲打着哈欠勉强睁开眼睛,跟着我摇摇晃晃往浴室里走。   看见一个超大的、能容纳下两个人的浴缸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可以说我已经搞懂了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不遗余力地在任何方面和情趣扯上关系。   可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放了满满一缸热水之后,把靠着我的郑哲放进浴缸的过程还是让我不太自在。   我发现和郑哲相处的时候我总是在不自在,他和我之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就算没有刻意彰显,依然十分清晰。   他坐在浴缸里,困倦地扯着我和他锁在一起的手,含含糊糊地说:“你也一起啊。”   我没说话,在水中轻轻搓洗他的身体。郑哲配合极了,叫他抬手他就抬手,叫他抬腿他就抬腿,所以这一次清理工作比上次简单很多。   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只是腿根处有些发红,把手放上去几乎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心理作用。我想。可我还是下意识地在那一处流连。   或许是困难很多也说不定。   到最后一步了。我托起他,在他不太清醒的注视中将手探进他的后穴,黏糊糊的精液很难清理,我放进去一根手指转动着刮下液体,郑哲动了一下,然后跪坐起来,把一只手臂揽在我的脖子上。   他好像很喜欢揽着我。   清水搅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我活动着手指,低声问郑哲:“疼吗?”   “你看啊。”他说。   ……应该不疼,肯定不疼,我真的非常小心了,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让他出力。   我不再说话,只是埋着头为他清理身体。   洗好之后郑哲已经躺在浴缸里睡着了,我用一张浴巾包着他抱到客厅,而后,就像我说的那样,床单上面脏兮兮的,沾满了体液,绝对不能睡觉。我暂时把郑哲放到沙发上,查看了所有的房间和柜子,既没有找到第二张床,也没有找到能够替换的床上用品。   有一个房间上了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已经饿过了头,时间不早了,实话说,我也有些累,懒得继续考虑下去,趁着楼道中没有人经过,把郑哲抱回了我的屋子。   如你们所见,时隔大概两周,在我对郑哲放松警惕之后,我又一次和郑哲睡了。   并且看样子又是一晚上的同眠共寝。   我有点觉得我是被套路了,又觉得不太像。   因为要套路我,一定得非常了解我的行为模式,而我确定我从前没有见过郑哲,甚至在某件影响我一生的事件发生之后,我也几乎没有与任何人深交。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我姐姐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我姐姐绝不可能瞒着我向别人讲述关于我的事情。   第二天我醒得比郑哲晚,身旁人去楼空,只有枕头上的凹痕提醒着我发生了什么。   我下了床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醒了?”郑哲在我背后说,“我买了红糖馒头,桌上有白粥,过来吃吧。”   “!”我猛地回头。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的西装三件套,系着蓝色斜纹领带,细腰长腿,肩背笔挺,微笑彬彬有礼,腕表的反光一闪而过。   我愣了愣,问他:“手铐……?”   “那是情趣手铐,有丢失钥匙后应急的暗扣。”他说。   我跟着他走到餐桌前,桌子上摆着两碗粥和三个红糖馒头,他拿起了一个,把碟子推向我,示意剩下的都是我的。   真有意思,他不仅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还知道我每次吃多少。   我一边吃一边看着他吃,西装革履,偏偏手里捏着馒头,时不时埋头喝一口粥,那张东方的柔和面孔让场面违和感不太强,甚至还挺搭调的。   吃完之后他自然而然地站起来,端了碗去洗,我没有课,就坐到电视机前面继续打游戏。   厨房中水声停下,他走出来,在我背后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所以没有回头。   之后郑哲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我避开辅导员,并且忽然意识到我似乎对gay很有吸引力,以前在我眼中十分正常的示好其实是他们在拐弯抹角地暗示和追求,对此我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直接拒绝。   依然沉迷游戏,不务正业,成绩徘徊在挂科的边缘,反正我也不指望靠专业养活自己。   大四的时候开始实习,我在学校的招聘中投了无数简历,然后直接回家等消息。   其实我没打算正儿八经实习,我姐姐提前就告诉过我,她会在任职的公司里为我加一个名额,反正她和老板说好了我不会转正,就只是混个实习证明。   结果我收到了新生公司的面试通知。 第13章   我学的专业是市场营销,理论案例学了一大堆,实际上全是白搭,出去找工作,面试官的第一个问题永远是“有没有相关从业经验”。   当然没有。   市场营销对实践的要求太高了,一切都靠业绩说话,和我同级的学生有不少从大一就开始去各种营销队伍里混经验,了解市场现状。我考进来的时候就没指望以后能用到这个专业,选中它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稍微了解一下营销套路。   我没想到能接到新生公司的面试通知。   新生公司才成立不到十年,但已经算得上老派的电子科技公司了。它被网友们戏称为黑科技专业户,无论是手机、电脑还是其它的智能设备都走在世界最前列,有业内人士称新生公司的研究团队价值数百亿——我觉得差不离吧,在看到他们在发布会上展示出的全息投影游戏设备之后。   我现在所使用全套游戏设备就是新生公司所出的九周年全球唯一限量版,抽奖中的。   任何购买过新生公司产品的客户都拥有一次抽奖机会,我得知自己就是那个获奖人的时候简直乐疯了。   众所周知的事情是市场营销对这种高科技公司来说非常可有可无,优秀的产品就是最佳的宣传,尤其是手机、电脑等等人人都使用、人人都用过的电子产品,追求新潮的人买最新款,一上手就知道东西好不好;讲究性价比的买经典款,用一段时间就知道新生和其他公司产品的差距。   虽然价格是高了不少,可新生公司的逼格已经起来了,他们甚至干过不开发布会,在官网直接增设新品链接的事情——因为这个公司主体一水儿的科技宅,负责发布会的人休假之后,没人愿意顶上。   总裁一合计,得了,开什么发布会,反正现在成品也不多,直接上链接,全球预售一万台“新生5”手机。   一万台手机在半个小时之内被抢购一空。   毕竟新生公司就是这么厉害:近十年只发布了五台手机,每隔两年才出一款新手机,每一款新手机都会成为接下来的两年中其他公司争相模仿的对象。   其中的差距就好像别人出手机的顺序是系列一二三,新生它出手机的顺序偏偏要隔代,系列一过后系列三,系列三过后系列九,反正就是死死压着你一头。   在成立的初期新生公司是很需要市场营销,但现在,哪怕新生公司在一块砖头上面印上商标,然后标价一万、备注这就是普通砖头,估计也会有死忠粉买来陈列在玻璃柜里。   所以新生公司招我一个做市场营销的干什么?   我十分摸不着头脑。   但作为新生的忠实粉丝,哪怕他们是搞错了通知对象我也会去。   通知的面试时间是下午三点,地点就是新生在本市的分公司。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也没什么材料可以带上,所以最后只是花了不少时间挑选衣服……   我肯定进不了新生,这不是妄自菲薄,我从来没有得过奖,从来不参加非强制性的活动,有时候强制性的活动也不参加,绩点也很垃圾,除非面试官脑抽了,不然我绝对不可能被选上。   总之我还是换上了仅有的一套稍显严肃适合面试的黑色西装,戴了我仅有的一条黑色领带,忐忑不安地上了地铁。   然后发生了一件不可抗的事情,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把奶茶倒在我胸前了——像是电影里排练好的情节一样!我都不敢相信有人能够摔得那么巧!   但我又不是高富帅,这也不是言情小说,小姑娘把奶茶往我怀里倒干什么?   她一脸紧张地掏纸巾要给我擦,脸上的化妆品味道闻起来有股淡香,贴得近胸又大,软绵绵的就在我胳膊上蹭来蹭去,我感觉全车都被我们吸引了注意力,窃窃私语说“看那个男的占美女便宜”。   尤其是她还细声细气地说:“不好意思,我给你洗了吧。”   谁要你洗,看你手上美甲贴的,又是星星又是皇冠的,还不是送到洗衣店里去。   我不缺那点儿钱。再说洗衣店洗完都给我送过来,我还能让你送到我家不成。   所以我婉言谢绝她的提议,并且在下一站马上就下了地铁,打车回公寓换衣服,又打车去面试公司。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   新生公司的外表看上去极具未来科技感,具体要我说我也形容不出来,反正恍然望过去根本看不见大楼,只能看见“新生”的狂草。   字体是一种非常少见的质感,像是滴墨一样。   我心知迟到之后有可能连门都进不了,但还是整了整衣襟,踏进公司。   前台是个长相十分端庄的女人,二十五六,笑容标准亲切,在看到我时候还愣了一下。   ……穿成这样过来面试,我也不想的。 第14章   说实话,这件衣服远远不算奇装异服,可是穿着来“面试”确实很古怪。   他从外表上看就只是深蓝色偏黑的、以军装为主题的制服——是是是,我知道看上去像是军装已经很骚包了,但军装还是一个相对比较正常的部分,它尤其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设计——剪裁极为贴身,箍得我不得不把自己挺得笔直。而且我穿在里面的衬衫还是大敞口,总感觉脖子和领口都凉嗖嗖的。   这么个大冬天,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过来面试?因为我没有更低调的衣服了,尤其是衬衫,我在紫色衬衫和敞口衬衫之间犹豫了又犹豫,还是选了敞口。   大不了把制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   我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紫色了。   做贼心虚。   里面总不能穿T恤吧,要么我就只有保暖内衣,那可不行,怎么着也得是个衬衫啊。   说实话,就算我一开始穿的那件黑西装,也只是稍微正常了一点。我穿好之后瞅着镜子,怎么瞧都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怪怪的,特别严肃,特别正经,但是视觉上特别强调腰部和屁股……你一眼瞅过去,绝对是腰和屁股二选一,没别的地方。   有时候想想服装设计师也是蛮厉害的。   虽然我不太喜欢。   也不算不喜欢,其实穿着还挺好看,就是穿出去确实挺奇怪。   其实也不算奇怪,比奇装异服低调多了。   但是反正就是有点奇怪……反正心里毛毛的。   平常我偶尔也会穿类似的衣服出门,更夸张的古典风我都试过,连吊带袜高跟靴我也接受,日常穿什么我都觉得很正常,哪怕本来是不太正常的衣服。   但是面试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穿正装是基本礼仪,运动服不能穿;更不能穿的太夸张了,这么筛筛选选下来,幸存的还真没有几件——我姐准备的日常衣服还是有不少比较普通和大众的,可特殊场合穿的,像是正装、礼服,都是怎么漂亮浮夸怎么来,有的衣服一整套穿下来都得花个小半钟头。   其实最开始我也是拒绝的,觉得穿成这样出门不太好。可我既不自己洗衣服,又习惯了每天换衣服,最后总是衣柜里剩什么我就穿什么。   这身衣服外面我还套了一条看上去很正常的黑色风衣,所以从正面看的话,视觉效果应该还挺正常的。前台只是惊讶了一下,就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问我:“请问您是面试人员吗?”   “是。”我说,“抱歉,现在还可不可以面试?”   “当然可以。”她的眼神非常隐晦地绕着我转了好几个圈,亲切地做了一个手势,“您右侧就是电梯入口,乘坐右侧的电梯直达顶层,那就是您的面试地点。”   我匆匆向她点头致谢,然后大步走向了电梯入口,坐上她为我指示的右侧电梯。   一路上我都在想见到面试官要说什么,遗憾的是一直到电梯停下,我还是什么也没有想出来。新生公司是黑科技公司,而我别说黑科技了,连高科技都不怎么了解,怎么想都没有一点机会。   电梯停下,事到临头,我反而放下了心。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更何况我不本来就没想过真的能进来,能够有这个机会都算得上是撞大运了,而且是一个我怎么也理解不了的运气。   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映出我模糊的倒影。   我定下心,走向前方唯一的一扇门。   在打开它之前我忽然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   因为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推开门之后、走进门之后,我都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受考验,接受社会对我的评估。我曾经教过答卷,上一次的,我自认为那一次我答得非常糟糕,虽然还没有糟糕到极点,也不是没有机会翻盘,但是我选择了逃避和龟缩。   我不认为我有错。某些时候逃避不能算是有错。   然而那种感觉实在是相当不好。   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有人说。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这时候我无暇思考这些,在推开门的时候挂上了微笑。   我猜我的笑容一定在脸上凝固成一个可笑的表情。   因为坐在办公桌后的郑哲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他说,“进来坐。”   一别经年,他看上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没想过我们还能再见面,虽然每当我出门的时候看见对面紧闭的门扉,每当我深陷于某些年轻的躁动里,这些时候都会想起他。   但我从来没想到我们会再见面。 第15章   这么说可能有点丢脸,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我完全被这件事打懵了,呆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这还是一个严肃的面试吗?我知道它不是了,所有的疑惑和摸不着头脑都在看见郑哲的时候烟消云散,因为事实就已经摆在我的面前。   恐怕我是走后门进来的。   ……各种意义上的走后门。   我不敢相信新生公司的招聘会这么儿戏,这完全超乎我的意料。尽管我知道国情就是这样,大老板在公司里塞关系户完全不是事,但是新生公司作为全世界最负盛名的、全世界都交口称赞的科技公司,居然也是如此……我不禁感到了幻灭。   糟透了。像是花了很长时间和精力爱错了一个人。   “请进。”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郑哲又说了一遍。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长久以来一直都有的、了然于心的笑意,那感觉十分古怪,就好像忽然遇见了一个对你无比了解的陌生人,最糟糕的是甚至你也无比了解对方——是的,他是个陌生人,但奇怪的是你就是了解对方,你们之间存在于某种奇怪的默契,他举手投足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你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种感觉十足陌生,但也十足舒适。   也不是没有不好的地方。   我觉得很难去拒绝他。   毕竟,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拒绝他从出生起就认识的那个朋友都不是易事。   虽然郑哲不是我从一出生起就认识的那个朋友。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形容一下我的心情。   在郑哲第三次开口要我进门之前,我尽可能不留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反手关上门,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作为工作地点,这个房间的装潢显得庄重又严肃,大量的深色和少量的白色掺杂在一起,所有的桌椅都方方正正,有棱有角,连左手边大概是用来休息的沙发和玻璃茶几都是方形的。   我走了几步,站到郑哲的办公桌前,并且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这身奇怪的制服来。   他微妙的眼神已经在我的前胸和领口处徘徊了好几圈了。   如果我没有感觉错,他好像同样也很认真地看了我的腰腹很久。   最糟糕的是他的所有行为都还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我是说,他这样意味不明地盯着我确实让我感到紧张,但还不至于让我觉得被冒犯或者不舒服。   我咳嗽了一声,郑哲把眼神转移到我的脸上,做出倾听的姿势。   ……装吧你。这表情未免太做作了。   可现下,我是被面试的,他是面试我的,好像我也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您好。”我客客气气地说,假装我是个走正常途径过来的人,“我是来面试的。”   “你好。”郑哲微笑着回答道,“你被录取了。”   ……   什么鬼?就这么把我录取了?虽然知道是走后门但这也太不严肃了吧?   新生还有救吗?这是我最喜欢的科技公司!   “我是新生的最大股东。”郑哲就像是知道我在腹诽什么似的,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说得轻描淡写,“虽然不担任任何职位,但任命一个形象代言人还是没问题的。”   ……哦。   没打算让我做个什么正职啊。   那就行。   这么一个全球性的大公司,我估计我什么都做不好——而且我完全没有想要努力做好的意图。   我所有关于未来的考虑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竞争非常激烈的大公司,因为我基本上只能处理好没多少利益纠葛的人际关系。而且我也很了解自己,我的性格说得好听是温吞,说得不好听是懒怠,更没有太强的进取心。   对个人的生活来说这种性格其实很好,我心态平稳,不容易大喜大悲,又很好满足;可对一个公司,尤其是对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公司来说,这种易于满足无疑是和不思进取挂等号的。   郑哲要是真的招我进来,我会觉得他脑子进了水。   而且那么做也完全不符合郑哲的性格。他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绝对不会做有损自身利益的事。   ——但我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地,做出他“绝对”不会做什么的论断?   这间面积广阔的办公室里塞满了我无处安放的怪异思绪。我看着郑哲,郑哲也看着我;我没有说话,郑哲也就不再开口;我十分平静,但郑哲却有些紧张。   他面上还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交叉的十指却骨节发白,在手背上按出浅浅的凹窝。   我盯着他,浮想联翩,任由脑子里所有古怪而又荒诞的念头翻来滚去。其实在一开始我就隐约预料到了什么,可直到现在,那个莫名闪现的直觉才终于占据了我的心神。   他做的事都很奇怪,他在我面前总是太卑微,把自己摆得很低。   他喜欢我。   或许他深爱我。   他已经极力克制。可这一点不难看出。   这非常、非常不正常,而且非常、非常奇怪——这种程度的迷恋简直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被分泌旺盛的激素所控,而完全忘却了自我。   已经过去了三年,但这种迷恋没有丝毫减弱,几乎到了偏执病态的地步。   我是说,他的表现老让我有种错觉,就好像我们曾经在一起太久,经历了太多,又最终错过。   他一定有什么秘密。我猜。   一个很大的秘密,甚至这个秘密有可能波澜壮阔,以至于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第16章   郑哲说要我做他们的形象代言人,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提议有些搞笑,先不说我是不是科班出身,更不用说我上不上镜,最关键的是,就新生公司这种市场营销都懒得做的大爷样,忽然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形象代言人……傻瓜都知道是关系户了好吗。   走这个关系我其实也没什么心理障碍,毕竟如果我不同意,那么新生公司基本上应该是不会有“代言人”了,也说不上和谁抢了资源。主要我非常不喜欢处于风口浪尖,受人指指点点,因而娱乐圈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圈子。   在这前提下,要我做一个形象代言人?找这个麻烦?   拒绝。   郑哲对我的拒绝也不是很吃惊的样子。当然,他还是含着笑假模假样地感叹了几句“非常遗憾,我们很看好你”之类的话,我一概无视了,就盯着他,看他还想作什么妖。   如果你从我的话里读出了期待……好吧,不是你的错觉。   我还真有些期待。   而郑哲,不负期待地,温声问我:“来了也是来了,三年不见,不如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   噫。   还参观。   不用参观我都知道是个什么画风。   不就是那什么……嘿嘿嘿的画风吗。   我有点想走了,但是我又有点想留下。三年没见了都,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念他嘿嘿嘿啪啪啪的画风,当然啦,顺理成章的,也有点想念嘿嘿嘿啪啪啪。   不过我有点发憷。真的。他这波涛汹涌的爱吧来得有点蹊跷,我有点害怕,这人你说,要是个病娇啥的,要是个蛇精病啥的,要是个……反正就那种对人身安全有害的,啥玩意儿,那可怎么办。   我一没吭声,郑哲也不着急,就这么坐那老板椅上笑,笑得只露一点点牙齿,嘴唇水润润的,我瞅着都觉得他是不是涂了什么唇膏。   到底我还是同意了,特别正经,特别客气地说:“麻烦您了。”   他领着我先绕着面试的地方走了两圈,和我说了一通这是什么沙发用的什么材料,说了这是什么盆栽有什么好的寓意,特别从从容容,就溜溜达达地把我弄进了里间,进门前还笑着用下颔点了点门口的挂钩,说:“屋子里温度高,要是觉得热,外套可以放这儿。”   还脱外套?脱了才好嘿嘿嘿是吗?我是不是傻?   参观个办公室最多也就二十来分钟,脱了外套,指不定就要再加半把个小时——那可不成,家里还有那么多游戏等我去宠幸,而一旦和郑哲搅合到一起,别的都不说,至少时间会变少。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和郑哲好像也就是连熟悉一点的炮友都说不上的关系。就这么直接认为我们会在一起,好像又太狂妄了点?   我还是把大衣脱下来挂到了门口,跟着郑哲进去了。   好像也没什么诱惑。完全没有干柴烈火一点就燃的激情,内间的陈设也没有特别色欲的点。   就是一个普通的休息室,比外面更舒服一些的又宽又长的沙发,比外面居家柔和一些的桌椅,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一些五花八门的书籍,多是武侠、悬疑小说、科普文,还有一些历史书和古文,看上去都是他常看的书。   有点……古怪。   参观书架这种行为实在太涉及隐私了。就像在偷窥另一个大脑。这不是我的本意,实际上,就我个人的意愿来说,我是不太情愿和郑哲扯上关系的。   也不是距离过于遥远,地位差距过大这些原因。这是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原因,不是我对他敬而远之的真正理由。我不想和郑哲扯上关系,主要是因为他让我感到违和。   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他给我的极其微妙的违和感一直挥之不去,越是接触就越是强烈。在那栋破旧的老式公寓,我觉得他应该住豪宅开名车;可当我在一个国际性的公司里面见他之后,又觉得……我不知道,但豪宅名车和他也不相称。   “在想什么?”郑哲的声音从我身侧响起。   我想也没想,顺口说:“在想你最喜欢哪本。”   郑哲就笑:“你找不到的。我最喜欢的书不在书架上。”   “这么宝贵?”我有些惊奇,忍不住想问是什么书,但话到临头又强行咽了下去。   讨论这样的话题对我们来说好像太温暖和谙熟了。   可不讨论好像也没什么事做。   我们俩——当然,主要是我——傻乎乎地在书架前面站了有五六分钟,还是我率先撑不下去,投降一般扭过头,正对上郑哲投向我的目光。   他不知看了我多久。白炽灯下,那双静默的瞳孔里反光透亮。   像两滴星星,太过遥远,于是暖意如虚如梦。   我忽然有些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进行到如此地步,不明白后来发生了什么。   某种微微发热的潮力带着似有若无的红酒香气席卷了我的神经,而郑哲的眼神好像永远都是在邀请。后面所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就好像我们已情到深处,一切都水到渠成。   他的嘴唇甜甜的。   他的身体依然有我熟悉的那种味道。 第17章   我低下头吻他的嘴唇,他仰起头回吻我,身体无意识地向我倾斜。   把他推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实在是瘦得惊人。   西装已经被扔到一边,他扎进裤腰的衬衣被我扯出一截,我把手探进去抚摸他的脊背——他躺在我的手臂里,凸出的脊椎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瘦成这样。   “怎么?”郑哲轻轻喘息着问我,嘴唇殷红,眼中还带着湿气。   我没说话,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面颊,然后飞快地把他的白衬衫撸了下去。他自己抽掉了皮带,我帮着他脱下西裤的时候,他飞快地解开我的制服外套,顺带解开我的裤子,拉下了我的拉链。   他果然瘦了很多。我还记得三年前他的躯体柔韧而又饱满,肩膀宽阔,隐约能看出经过定期锻炼的胸肌和腹肌的轮廓,细腰翘臀,虽然不年轻了,但委实还有一具漂亮的身体。   他现在依然很漂亮,就是肌肉无影无踪,细腰堪折,不再是三年前那种健康的、具有活力的漂亮,而是虚弱的、略有些病态的漂亮。   “你怎么了?”我惊异极了,埋首吻他的胸膛,舔吻的时候敏感的舌尖能感受到皮肤下的肋骨。   “……嗯……”我听见他从喉咙中泄露出毫无掩饰的低吟。他一只手放在我的后颈,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后脑,那双手依然柔和有力,我一路往下,最后含住他半勃起的阴茎。   他飞快地在我口中胀大了,龟头冲出包皮,抵在我的喉口,摩擦着敏感脆弱的口腔黏膜。我试探着用唇舌取悦他,吸吮、舔舐、摆动头部,而郑哲对此极为受用:他几乎是惊诧地撑着自己半坐起来,然后把一条腿挂在沙发背上,呻吟着抚摸我的后背。   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前端涌出来,滑进我的嘴里。我扶着他的腰部来方便头部的动作,他的腰在我手中简直不盈一握,好像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弄得我心惊胆战,动作也更卖力起来。   就这么来一发让他射出来算了。我不想上他了。   他那么瘦,折腾他让我有很强的负罪感。   但我长时间只顾着为他口交的行为好像让郑哲觉察到了什么,他费力地弯下腰,探手握住了我的阴茎。   我早就硬了。吻他的时候我就硬了。遇见他之前我最荒诞的梦里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场面,我到现在依然有种不真实感——就这么弯了?认真的?我为什么几乎毫无心理负担?我是说,虽然我不觉得同性恋不对,但这是个边缘群体,路很难走,而我不确定郑哲能不能和我一起。   郑哲揉了揉我的阴茎,然后握住他自己,缓慢,然而坚定地从我口中抽了出来。   卧槽这都行。换成我,我是绝对没办法这么干脆利落拒绝的。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说话:“比起这样,我更喜欢你操我。”   ……其实我也更喜欢操你。   可我知道下方那个会很辛苦。我就是怕把你操坏了。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说,我没有开口,郑哲也不介意,歪着头靠在沙发背上打量我。老天,他的腿还挂在沙发背上,这个动作让他毫无掩饰地露出湿漉漉的阴茎,我的眼神下意识地往下溜了一圈,没怎么看清他的后穴。   ……糟了。心里痒痒的。   仿佛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似的,他笑了一声。   然后他把腿从沙发背上收回来,又往下躺了一点,懒洋洋地摆好了姿势。   “动起来,宝贝儿。”他笑着说,扬着眉梢,又风流又轻佻,瞳孔里闪着快乐的光。   我愣了几秒,惊异于这以往未曾出现过的神采飞扬的笑容,不知为何也高兴起来——然后我俯下身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他依然技巧高超,舌头永远精准地搔到我的痒处,并且原谅我的缓慢和笨拙。   我又把手垫到他的背后,抚着他的背,从后颈沿着脊椎下滑,将指尖嵌入脊椎的每一个凹陷,揉捏每一个凸起。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是想这样,又这么做了,与其说是性欲的催动,不如说是深陷入某种怪异的怜惜里:   从任何方面看他都是我们两人中更具力量和强势的那一个,他有世俗的权势和财富,可我始终觉得他其实极度疲惫,而且不堪重负。   最初他打动我的,就是他在我面前时那种奇怪的信任和放松。   我抚摸他的脊背,同时低下头吻他滑动的喉结。他仿佛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爱抚中得到了莫大的安慰,眼眶通红,难耐地瑟瑟发抖;喘气声被他强行压在喉咙里,可偶尔溢出来的、经过挤压的声调是那么可爱。   “进、进来。”他说,含着颤抖的泣音。   “润滑剂……”   “做好了。”他短而快地打断了我,不自觉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快操我。”   ……我当然不可能拒绝。 第18章   郑哲的身体状况比我设想得好很多,虽然到最后明显能看出来他是在为了我强撑,但我们还是来了两次。   然后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浑身赤裸。汗津津的。额发贴在脸上,脖颈、胸膛、腿间都带着红痕。   他呼吸的时候有甜美而近乎呻吟的气音,着柔软的、羽毛一般的声响在房间内膨胀到无限大,像一群被捆在一起的氢气球,摇摇晃晃地带着我上升、上升,不断上升。   我坐在沙发的边缘看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某个瞬间产生了心动的错觉。   他对我来说是个谜。我猜我对他来说也是。   这次的清理工作不太多,因为这间房里准备了套子——我从抽屉里把它翻出来的时候郑哲有些吃惊,这应该是体贴的秘书或者助理为他准备的,我猜,这个沙发的尺寸显然足够郑哲和一个不太高的女人并肩躺在一起,任何人都有理由相信一个年富力强的有钱人能轻易弄到女人。   不过对我来说这个沙发还是小了点,它的长度不够,我的脚会落在外面。   我也懒得再把衣服穿好,简单披上风衣,然后依次打开房间内的几扇门,找到了洗漱间。我原以为会看到奢华的全自动超大号浴(泳)缸(池),就像我的公寓对门一样,但实际上,我只看见一个简单的单人浴缸。   我权衡了一下,找出一张浴巾,浸满热水,拧干,稍微擦拭了一下郑哲的身体,往返了几遍重复这个行为,直到最后他抚摸起来有种刚刚洗浴后的,带着水珠的清爽。   或许我还不够喜欢他这个人。但我能够确定,我喜欢他的身体。   我喜欢他总是压着嗓子不肯太叫出来的模样,还有和他强忍着声音时完全不相符合的放浪姿态。而且也不止身体,我喜欢他和我说话的语气,不仅仅是在做爱的时候;我还喜欢他似笑非笑地用眼神调侃我,但又绝不会说出来让我尴尬的行为;我甚至喜欢他想办法像我所做的事在他预想之中的心机,我是说,虽然他想方设法地增加我们接触的机会,但他从来都把主动权交到我的手里。   没有除了爱以外的词汇可以解释这一切。   只是这样精雕细琢的爱未免维持得太过辛苦。   但他大概也乐在其中?   我把郑哲抱到了休息室的床上,翻遍了抽屉之后找到了没拆封的内裤和有使用痕迹的睡衣。贴身衣物没有经过洗涤会让敏感的皮肤瘙痒,郑哲——还是挺敏感的——我便只为他套上睡衣,然后盖上被子。   这一个情景真是熟悉。   好像我们几乎每一次见面都会有这个环节。   虽然确实有很多人和我相处的时间、次数都远远超过郑哲,但我和除他以外的人相处都平淡如水,毫无起伏。   不,不仅仅是性的接触,甚至也包括了单纯的肢体接触。父母过世后,我从未和除他以外的人这样亲密地拥抱,从未和除他以外的人如此贴近地单独相处。   连和我姐姐也没有。   实际上,我和我姐姐的关系从小就不好。   她比我优秀了太多——太多了,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我们上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不是同一个大学因为我考不上她考的那个大学,但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我们上同一所大学,得到的待遇和小学、初中、高中会相差无几。   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姐姐,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示对我的遗憾:成绩、性格,各个方面。   但这并不是我和我姐姐关系不好的原因。我们关系不好,是因为我姐姐太过优秀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简而言之,她被宠坏了,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喜欢她,尤其是我。   可我们其实不是很熟。她大我七岁,我读一年级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住校,每年只有寒暑假我们才会待在一起,而且在一起的时间往往会因为她要参加的各种活动而不断缩减。   我不喜欢她。许久以来一直如此。   她染指我的生活,关注我的朋友,对我的处事方式指手画脚,要求我改变我的性格。她并不是坏心,我猜每一个负责任的姐姐都会这么做,担忧自己内向的弟弟受到欺负什么的。我知道她希望我和她一样受人欢迎,但哪怕她确实对我有一丁半点的了解,就会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和人接触。   而且奇怪的是,往往我对外的表现越是冷淡,周围的同学就越是对我充满了好奇。   我讨厌别人看我的眼神。我讨厌过多的喜爱。我讨厌突如其来的热情。   有时候我会因为自己性格的古怪而讨厌自己。   我和姐姐关系改善的契机是父母的死。 第19章   在我十四岁以前,父母双亡只是影视和游戏里的梗。   主角或者反派,总有一个,有悲惨的童年或是受到了某种重大的打击,由此而产生某种蜕变,从此焕然一新。   但我既没有从此自暴自弃也没有就此奋发向上。我只是沉默下来,把一切都放到心里,成为一个沉迷二次元的死宅。   自他们死后,我渐渐很难对现实中的事情上心。   姐姐几乎在这场悲剧前全面崩溃,搂着我哭到昏厥。   接下来的整整一年时间里,她食不下咽,焦躁不安,重度失眠,产生幻觉并且有了轻度的自残行为,最严重的时候,一旦我离开她的视线超过两个小时,她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情绪中,一直持续到见到我为止。   我对她所展现出来的脆弱非常吃惊,但她毕竟是我姐姐。我不很喜欢她,可也绝对不讨厌她——实事求是地说,她真的是那种自信的、开朗的、活泼的、和谁都能成为朋友的人,我敢说如果我们没有亲缘关系,我们的关系会好很多。   我对她所有的不喜都来自她的自以为是和过分关注,然而那时候情况不同。   她是我姐姐,她需要我。   十四岁的时候我初二,而她大三,准备考研,正是人生的关键时期。我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带着她办理了转学手续。我的成绩其实不算是差,尤其在父母还健全的时候,基本上也保持在年纪前五十,只不过和姐姐高坐年级第一从不动摇的情况没法子比。   总而言之,我转到了姐姐曾读过的高中的附属初中,因为她的大学和高中在同一座城市。   我办理了走读,和姐姐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必要的时候我会在她的卧室弄一个简易的床,等待她在噩梦中惊醒。   关系的改善在这种程度的依赖面前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我得说,“关系改善”一直都是姐姐单方面的想法。   我对她的感官一直没有变化过。我一直都不是那么喜欢她,但也一丁点儿也不讨厌她。我对绝大多数人的情感都在这个区间内,不过是更贴近“喜欢”或是更贴近“无所谓”的程度不同。我和爸妈的关系最好,尤其是爸爸,我们俩几乎无话不谈。   他们是我人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哥哥和姐姐。   这种和谐而又平等的氛围带给我的感觉太过舒适,以至于我完全懒得应付别人。   也包括我真正的姐姐。   爸爸妈妈以外的人总是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不足,或者不够宽容,或者不够睿智,或者不够了解我,或者太过想到得到我的关注。绝大多数人四样占齐了,姐姐只占了最后两样,而且她还是我的亲姐姐,所以她其实已经算得上“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我最喜欢的人”。   只是她大我七岁,所以总觉得自己是个长辈;而这场悲剧终于让她意识到,我是一个半大小子了。   甚至我是她的依靠。   然后我们的关系就真正好了起来。与其说是关系改善,不如说她终于摸索出了和我相处的最佳方式,也能够解读我的大多数反应,了解我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到底是不耐烦还是感兴趣——“挺明显的其实,你不太掩饰自己。”后来姐姐说,“只不过你表达情绪的方式和一般人很不一样。很细微,不强烈,而且你很少真的对什么东西或者人感兴趣,所以很难了解你。”   在她的认识里我简直就是个……不好说,心冷淡?性冷淡?总归那么个意思。   其实我觉得还好。但我不得不承认,在爸爸妈妈还健在时候,我就不太关心别人,他们离开之后,好像联系我和这个世界的桥梁崩断了,我变得更不喜欢和别人相处。   姐姐的心理障碍来得猛烈,但离开和恢复也非常快。一年之后她就几乎完全正常起来,学习、实习、参加工作,有条不紊,几乎和以前她所表现出来的优秀一模一样。   除了她骤然生出的,对我强烈的保护欲和稍嫌过火的关怀。   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悲伤和担忧。她尽可能地讨我的欢心,针对我对二次元的喜爱送我各种周边,希望我能够找到同样喜爱二次元的、现实里的朋友,加入某个交际圈。   这样做有用。起码找到朋友这一点实现了。然而对于后者,收效甚微。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所有知道我们的人都这么想。   姐姐的崩溃和痊愈是正常的,而我的平静和稳妥很不正常。   在这场死亡中,真正获得巨大打击,以至于一蹶不振的,不是姐姐,而是我。   我知道姐姐偷偷咨询过,我也大概知道我确实有问题。   我交不到朋友。严重一点说,我没办法融入社交圈,人多的时候我几乎不会开口说话。当然这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是热情外放的人,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看看漫画,追追新番,打打游戏,在网上的同好群中窥屏。   起初我姐还试图修正,她认为我在逃避现实。   可难道我没有沉溺悲伤的权力吗?再说,爸爸妈妈,外爷外婆,爷爷奶奶,他们留下的遗产足够我和姐姐各自在这座城市买房买车,不背负房债的话我完全可以在远离人群的情况下依靠网络养活自己。我也想不出奋斗努力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不会有孩子,不会养宠物,不想外出交际,最关键的是我觉得这样很好。   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我姐永远拗不过我。   而郑哲的出现仿佛打破了现状。   姐姐简直对他的出现欣喜若狂。 第20章   我坐在床边等着郑哲醒来。   他睡很熟。   他总是睡得很熟,一旦睡着,无论我怎样搬动他都不会醒。有时候我看着他的睡颜,会有种奇特的荒诞感——我甚至说不清这种古怪的荒诞从何而来,而这就是最荒诞的一点。   对我来说他是超现实的。我是说,他来之后,我暗沉的人生好像忽然染上了色彩。   我依然不确定我对他究竟有何看法,定位他于我而言相当困难——我们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不是伴侣,或许勉强能和情人搭上边,可情人之间好像也没有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   他还睡着,那张脸上的表情沉静安稳。但我看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为他加上一层滤镜,于是他身上便有了无与伦比的情色感,像是油画中的光影。   而我不敢说渴盼同他接触与爱无关。   空调让房间内十分温暖,我静静坐着,在极端的静谧中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几乎误以为那是一场大雨。   郑哲在晚餐时间醒了过来。   “现在几点了?”他低声询问,一只手在身边摸索。我猜他是在找手机,趁他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把他的衣服收敛在床头,手机就压在衣服上面。   “下午六点。”我说,拿起手机递给他。   但他没有接过,而是轻轻握住我的手腕,然后才像是发觉自己把手放错了方向似的,把手移动到我的掌心,隔着手机将手指搭在我的手上。   “我以为你走了。”他含着笑说。   我没有说话。   郑哲好像也没有想得到回应。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坦然自若地开始脱睡衣,看样子是要换衣服。我顿时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并且这种尴尬在他脱下上衣,略微弯着腰要脱裤子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对了。”郑哲忽然抬头说,“这个时间我的助理大概买了外卖过来,劳烦你去拿一下。她就在门外,没有我的允许不会进门。”   我如蒙大赦一般飞快地退出房间,穿过大而空旷的办公室,打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   她对我的出现好像并不吃惊,或者说吃惊过头,没等我说话就把手里的保温袋给了我,然后飞快地转过身走了,脚步匆匆,称得上是落荒而逃。我很不理解,但还是拿着保温袋回到了内间。   郑哲已经穿好了衣服。衬衫西装皮带西裤,我竭力不去想他有没有穿内裤,并且摈弃所有耳鬓厮磨的绮丽想法,天知道这有多难,几个小时前我们才在门外那张沙发上做爱——但好歹我还是做到了。   我把手中的保温袋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打开,从中取出几个保温盒,一一取下盖子后放在桌上。   在此期间郑哲走了过来。   他从背后抱住我的腰,将脸贴在我的后背。   他的呼吸浸透我单薄的衬衫,穿过皮肉,慢慢钉进我的脊椎。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隔着一层衬衫吻了我的背。   我也不太敢深想。   索性他没有保持这个姿势的想法,轻轻一触后就和我分开,紧挨着我坐下,拿起一双筷子若无其事地开始吃东西。   不得不提的是保温袋里准备了两人份的食物和餐具。简直了。这家伙除开睡觉的那一会儿基本没有离开我的视线,就算我去拿衣服的时候也记得关注他,所以他是绝无可能后来才安排好的,我只能猜测他在我到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他在想什么?他是在追求我吗?他到底对我有什么看法?   我思绪混乱,吃了一顿不知道味道如何的晚餐。   然后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一送就把他自己送进了我的公寓。   ……???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是谁?我在那儿?   郑哲在这儿我还怎么打游戏啊?   这可是我刚弄到的游戏,确切地说是我姐姐给我弄到的游戏,还没有真正上市。当然,这是我最喜欢的生存类游戏,最棒的是这还是一个沙盒游戏,无主线无关卡,只需要选择三个人物组成队伍然后让这三个人活下去——因为游戏中会涉及到不少医疗和建筑的知识,我早在游戏信息刚开始流传,我姐姐转述给我相关消息之后,专门为此研究了一阵专业词汇。   尽管我姐姐表示如果我愿意等等,她可以弄到汉化之后的版本,因为这些优秀的游戏总归是要汉化然后进入国内市场的,但是等一等的话我的招牌不就砸了吗?作为永远第一个发布攻略,并且永远有最详尽的隐藏线的玩家,了解游戏原文是非常重要的,指不定里面就有什么暗示。   最初我发布游戏攻略也不过是好玩,但后来这个id渐渐被封神,我虽然不以为然,但总觉得,还是不要辜负期待要来得好一些。   要是玩不了未免也太憋屈了吧?   我有些担心,好在郑哲没有打扰我。他优哉游哉地把笔记本放在我的书桌上,开始处理他自己的事情。 第21章   姐姐打电话过来告知我实习的事情她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直接给我盖章,顺便问了我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告诉她:“郑哲住到我家里了。”   “哦。”她镇定得过分,还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那行,反正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们的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小心一点,不要随便被他带着跑。”   我说:“讲清楚些。”   “你也知道我把我上司弄到手了。”她慢吞吞地,头一次提到这个话题,“他公司做起来不很靠着家里,也就是人脉好些,大家给点儿面子,算是年轻有为的——但是远远比不上郑哲。你知道郑哲是新生最主要的控股方吧?这家公司在他投资以前什么都不是,连最核心的技术人员都是他带过去的,只用了不到十年,就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我没说话。   “——全凭他自己,还是在他和家里人闹翻的情况下。”我姐沉默了一会儿,“就三年前。他和家里闹翻了。这事儿传得满城风雨,据说郑哲出柜了,把家里老爷子气得不行,不过郑哲有本事,他们也管不着,而且郑哲还有个弟弟,所以就这么一直僵着。”   三年。   三年前,我遇到了郑哲。   郑哲遇到了我。   “知道了。”我说,“你打算和现任结婚吗?”   “大概不会。觊觎他的人太多了,要是结婚,以后指不定日子有多糟心。”   “嗯好。”我说挂断了电话。   家里多了一个人是怎样的体验?   生活没什么大的不同,但是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   郑哲很少出门,一天里的多数时间都安静地坐在书房处理他自己的事情,而我的作息没有任何改变,日常还是打游戏为主,锻炼为辅。   只是每当我在游戏的间隙站起身活动身体,或是在等待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都能看到他笔直的脊背和在灯光下无比柔和的侧脸。   他沉思的时候没什么小动作,只是静坐着仿佛发呆,但短暂凝滞后飞速移动的指尖却能证明他的思绪始终清晰。他不常使用鼠标,相比起来更偏爱触控板,用大拇指的指侧滑动和点击。他工作的时候爱喝水,喝很多次,每次一小口。他空闲的时候会翻看我的书架,而且看着看着就会露出微笑。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之后,到处都沾染了他的习惯和气息。   早晨醒来能感受到身边的凹陷,有时候我们会有一块皮肤贴在一起,有时候他直接窝在我的怀里;我掀开被子的角度不能太大,因为冷风会让郑哲发出不满的呢喃;洗漱台上放着他的牙刷和杯子,他的毛巾搭在我的毛巾旁边,有时候我能一边刷牙一边盯着他的东西出神;我煮早餐的时候要多加一个人的分量,在阳台拉开身体的时候郑哲起床然后睡眼惺忪地路过我去卫生间,而我总是不自觉地注意他漱口的声音。   他用的牙膏是薄荷味的。   那上面印着我看不懂的文字,但我知道它是薄荷味的,可能还有些苦。   因为郑哲出来的时候我通常都跑完了步,会做一些简单的活动平复身体,而郑哲会站在一边看一会儿,在我结束时候给我一个吻。   他住进来之后我的生活几乎没有多少改变。   但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每一天,在早餐和游戏之前,我知道我在等待他的吻。   那当然不是说别的事情就不重要了,我是说早餐和游戏。他不是一个更有趣的事物,他也没有成为我的重心,实际上我们其实甚少交流,因为——这很奇怪——我们总是及时注意到对方所发出的任何无声的讯息。   但我偶尔会觉得……如果我的人生是个游戏,那郑哲就是我的补丁。   他严丝合缝地补足了某些部分,没有完美到“另一个半圆”的地步,要那么完美的话还是挺可怕的,所以现在就很完美。   以至于我们住在一起半个月之后,我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半个月。   没有摩擦。没有争吵。没有足以引起不悦的意见相左。我们在这半个月里做了五次,前四次是他主动的,最后一次是我主动的。三次没有戴套,两次有。在客厅,在厨房,在卧室,在我狭窄的浴室,在深夜的阳台。   没开灯,没拉窗帘,贴着落地窗。   两次他哭了,三次他没有。   一次我在他身上喝了红酒。   五次我觉得我们已经深爱了多年。   剩下的每分每秒,我都觉得强烈心动。   我确定我爱上了他。   但我开始不确定他是否爱我。 第22章   我从前玩攻略游戏的时候,总觉得游戏角色的一些行为和心情又矫情又可悲,可真的轮到我的时候,才发觉游戏确实是取材于现实的,尽管有夸大的成分。   爱带来很多正面愉悦的情绪,但爱的过于私人,同样也催生出嫉妒、怀疑和冷酷。   好在目前为止,我心里还只有很淡的一点怀疑。   大抵是所有人看着和自己差异巨大的爱人的时候都会浮现出的想法,即使你在心里万分笃定你们的情谊,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他真的爱我吗?他爱我哪一点?   郑哲真的爱我吗?他究竟爱我什么?   我倚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他准备我们的午餐。他炖了猪脚汤,蒸了杂粮饭,手边还摆着一盘卤菜,现下正翻炒着青椒土豆丝——和我习惯只弄一道菜不同,他更喜欢做很多道菜,为了及时吃完,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多。   他系着浅蓝色的围裙,棉布的室内衣并不贴身,但围裙的系带仍旧勾勒出他细细的腰身。这家伙最近半个月里已经长了不少肉,可还是瘦得厉害,简直我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我一边看着他做饭,一边考虑着要不要让他多吃一些高热量的食物,然后再让他每天锻炼,争取能恢复我头一次触摸到他身体时的体型。那时候他也偏瘦,但好歹肌肉流畅,非常健康。   吃饭的时候郑哲忽然说:“我朋友送了两张健身卡,下午一起去?”   我看看他,不相信这么巧的事件没有他的手笔。   不过无所谓。   他就是这样的人。   “好吧。”我答应下来。   他紧接着又问:“你会不会开车?”   ……我会不会开车……这个问题……咳,我不信你不知道。再说我这么遵纪守法的人,不可能无证驾驶的。   “会。”我还是说。   郑哲便很轻地微笑了一下:“那下午你开车吧,好认认路。”   我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   停在车库的是一辆崭新的银白色奥迪,自动挡,后视镜上悬挂着红色的中国结。我坐上车,疑心这不是郑哲的布置——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像是喜欢中国结的样子。我认为他的审美会偏向于挂上一块玉饰,或者直接不放任何装饰。   但他什么也没说,我就什么都没问,只是按照他的指示开车。   对我来说出门是一件令人厌烦但又必须去做的事情,而且从本心来讲,我也很难说自己的的确确一点儿也不喜欢出门。我其实还挺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上一会儿的,如果我要去的地方足够安静,人迹罕至,或者人多但是没几个人会关注我,那么适当地出门于我而言也是一件乐事。   郑哲应该是知道的。他一贯擅长满足我的心意。所以我也就不觉得和他一起出去是一件需要仔细思索的事情。   谁说得清楚?又或者我只是不介意和他一起出去。   我在他的指引下把车开进停车场,里面的车辆停得满满当当,不少都是顶尖的豪车——我认识很多跑车,尤其是非常优秀的跑车,当然,不是出于本身的爱好,而是因为赛车游戏——这大概是个有钱人聚集的、传说中会费无比高昂的健身俱乐部。   郑哲还坐在我身边,非常安静的样子。我停下车却没有急着出门,摩挲着方向盘,忽然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太久没有露面了。”他坦荡地说,“出来见见人。”   隐含的话没有说,但我们都心知肚明:顺便让我也见见人。   天知道我讨厌这样的场合。我不喜欢过多的注视和刺探的提问。某种程度上说我对社交兴致缺缺是出于一种喜爱独处的天性,甚至与过去的悲剧无关,充其量悲剧只是加重了这种倾向而已。   我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郑哲这么急躁,因为他是那种从容不迫而又擅长布局的人,我以为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能走到这一步,他也会小心设计、仔细安排,并且会不动声色地做好铺垫,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而不是像今天一样,突然告诉我,要带着我去他日常所在的圈子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可对上郑哲的眼神,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天知道。他可从来不敢在我面前这么坚定地表述自己的意愿。多数时候,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妥妥当当地把所有会让我不愉快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保证不会在我面前泄露分毫。   也包括他自己的心情。   我真是看不懂他,虽然多数时候,我也从来都没有试过这么做。   “走吧。”我说。   姑且一试好了。 第23章   我下定了决心,可郑哲反而伸出手,阻止了我开门的动作。   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抖,青筋毕露,但放在我身上的时候,仿佛所有的力气都无所适从地消散了,轻柔得像一件绸缎的内衫。   我停住,转过头看着他。   “……回去吧。”郑哲低声说。   他没有闪躲地和我对视,温柔的眼睛透出一股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暴戾。这种怪异的情绪就像燃烧后残留的灰烬,灰白,滚烫,易于引起森林火灾。   我说:“我不下车,你把话说清楚。”   “……是我错了,你不想去就不去。”   “我没有不想去。”   他抖得更厉害了,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间让我觉得他已经目眦欲裂。但他说话的语气还是轻轻的,很温柔地哄我的样子。   “我们不去了。”他只是翻来覆去地这么说。   这家伙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   焦躁,惶恐,愤怒,各种情绪在他的脸上交替闪现,他完全无法自控。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终于破裂了,豁口里是一个不那么温和有礼的、隐约有些疯癫的郑哲。   可我看到却不觉得开心。   像是某一天雨后捡到一个泥水狼狈的蜗牛壳,破损的豁口暴露出柔软脆弱的内里。你不由地要忧心它该怎么活下去,因为即使在它的壳完好无损的时候,摧毁它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脆弱得让人心痛。   这一瞬间里我终于明白郑哲一直以来给我的违和感了。他是个强者,毋庸置疑,可他对我的态度和姿态里总是透露出处于生命边缘的惶然,像是生于乱世的平头百姓,夜夜都因为不知是否会到来的匪徒不得安眠。   我从来没有设想过这家伙是个好人,像他这样成功的商人是不能用“好坏”来定义的。   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他有多危险:谁也不知道一个人能在恐惧面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何况这个被恐惧折磨的人还有钱有权。   不能说在一刹那中我没有生出对此的惊异和恐惧——我掩饰得很好,但我自己心里知道——可很快的,心痛和爱就将这份恐惧掩盖了,转化为一种莫名的悲哀。   我忽然想吻他,我也这么做了。   他尝起来十分僵硬,可舌头在僵硬中依然温顺地向我展示他的顺服和柔软。他颤抖的手渐渐安静下来,我离开他的嘴唇,又吻了吻他的额头,说:“走吧。”   既然是因为你想来我们才来,你想走,我们当然也可以马上就走。   我系上安全带,发车,准备离开。如果不是一辆亮黄色的法拉利一气呵成地停进我左手边的空车位的话,我和郑哲大概真的回去了。   可能真的存在某种“预感”一类的东西,那辆车一停下来,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看了郑哲一眼,他很勉强地微笑了一下。“算了,”他说,“来都来了,刚好认识一下我的朋友。”   “追你的?”我说。这辆车没贴膜,驾驶座上的明显是个长发飘飘的女人。   “是。”郑哲说。   ……这点小事不至于让他失控成这样吧。我想着,下了车,正撞上亮黄色跑车了上下来的女人。   运动套装,高马尾,红色发带和红色运动鞋,走路的姿势有一点轻巧的弹跳感,乍一眼望过去,扑面而来的全是年轻元气神采奕奕。这份明亮让人估摸不准她的年龄,说是二十多岁也行,说是三十出头也没什么不对。   她见下车的不是预想中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脚上就不由自主地停了半分。   “你是……?”她眨眨眼,还笑着,眼眶突然就红了。   “王经亘。”郑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在我之前回答了,“我……朋友。”   她没有理会郑哲,停在原地,细细地看了我一会儿,说:“这个朋友真是帅呆了。”   我在她盈盈欲坠的眼泪中保持最为可贵的沉默。   “真讨厌。”她幽幽地说,“真的喜欢男人就早点拉出来溜溜嘛,出柜这么让人猝不及防的,又说自己是gay又不带男人出门,害我们都以为你是为了不结婚才撒这个谎……不过也是,这么好看,换成我也舍不得带出来让那群烂人调侃。”   然后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把头一拧,踩着她来时那种带着弹跳感的步伐,马尾一甩一甩地离开了。   我心说这个妹子真是讨人喜欢啊……可惜这么一出之后恐怕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就在我身边,郑哲轻轻笑了一声,又恢复了一贯的不紧不慢。   “她叫林辛怡。”他说。“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   “我不是为这件事道歉。”他低声说。   “还有什么事?”   “啊……”他笑,“还有一些没发生的事。”   我心说你真是想太多,这事儿之后我和她还有相处——都不说友好相处——的可能?   但郑哲只是微笑。   如果我的好奇会让他受伤害,那么不知道这个笑有什么含义也无所谓。 第24章   我的确不打算深究郑哲的秘密。   但就算在此之前只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经验,我也知道情侣之间不应该有太多的隐瞒。   这是我决定跟着郑哲出门的真正原因,我也确实更了解郑哲了——关于他对女人的吸引力我有所想象,但只有亲眼看到才会显得直观。   我并没有感到嫉妒。此刻充斥在我心里的,是有点微妙的惊奇。我发觉我不太能把郑哲和这个女人联系起来,在我眼中他们没有一丁点儿搭调的地方,尽管我知道在大部分人的眼里真正和郑哲不搭调的人应该是我。   但愿在别人眼里我的形象不会是“把郑哲迷得神魂颠倒的野男人”,如果是,希望他们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我实在不擅长应对尴尬的场面。   一路无言,我的平静和沉默让郑哲很不自在,在我们一起走进电梯和等待电梯停下的过程中,他一直悄悄地观察我的反应。   有些可爱。他一直这么可爱。   然后我控制不住地想——既然我一直在猜测和揣摩他对我的感情,是不是他也一样?一边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一边为得不到回应忐忑不安。   我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跟着郑哲走出了电梯。   他领着我走进一个摆满了健身器材的空房间。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还以为我会看到一个大家可以聊天交际的健身房,会发生一些比方说一排跑步机摆在一起,然后二世祖们一边跑步一边聊天的场景……好吧是我犯蠢了。   他们可能会一边打高尔夫一边聊天,但绝不会一边跑步一边聊天。   虽然我真心觉得那个场面挺萌的。大家都气喘吁吁,或许还脸色通红,交谈在急促的呼吸阻隔下断断续续。   这里看上去是个正儿八经健身的地方,所以应该另有交际的场所。   比如一个高尔夫球场。   但是我不会打高尔夫球,所以郑哲一定不会让我和他的朋友们在高尔夫球场上相见。   我就这么怀着隐约的好奇和期待开始慢跑,一边跑一边琢磨郑哲会想出什么招数让我认识他的朋友。待会儿累了一起吃饭聊天?不不不,我不喜欢过热的气氛,尤其是在陌生的人群里,但是人多的时候过于安静也会让我感到不适,所以聚会从来都是我避之不及的场合。郑哲不会出这种昏招。   但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情境了。毕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认识新朋友,同班同学不算的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陌生人迈进我的生活。   自从我爸妈过世之后。   除了郑哲。   因为所有人中只有他采取了激烈的手段。   而且还死缠烂打。还臭不要脸。   最糟的是我真的觉得他很讨人喜欢。   慢跑了二十来分钟后,有人敲了敲门,然后不等我和郑哲做出反应,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和我同龄,穿着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留着清爽的短发,一边走一边冲我们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下了跑步机,而他用一种恭顺而不谄媚的态度冲郑哲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走到我的面前,笑眯眯地自我介绍说:“我姓李,李晔。郑总说你不爱说话,多的事情也不说了,以后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尽管找我,包解决。”   他冲我扬了扬手机:“联系方式都发给你了,就这样啊。”   说完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掉头就走。   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我默默掏出手机,智能管家已经根据他发来的短信自动生成联系人添加到通讯录里,我只是打开社交软件,然后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自动生成了备注。   嗯,三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我就见过了一个人。   ——接下来的人基本都是这套路。   人如川流,每个人都姿态温和笑容可掬,刷卡报到似的,来了之后说几句话就走。我在这一个下午里以这种方式认识了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多数都是男人,而且多数都是同龄人。   通讯录里多了几个人、社交软件里多了几个好友,除此之外我连他们的脸都不太能分得清。   三次元的人如果不是长得太有特色,我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记住。我分辨人更多依靠他们的行为举止和举手投足之间的小习惯,所以这些平均只在我面前出现了三分钟不到的人,我一个都没有记住。   好在他们发给我的资料都很详细,通讯录里包括了他们的身份和照片。   ……我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确定到底哪里不对。   在郑哲款款的微笑中,这趟稀里糊涂的行程结束了。   我开车和他一起回了公寓,但我停好车之后,他却没有和我一起上楼的意思。   他说:“抱歉,有一些事必须要我回去处理。”   我有些吃惊。我吃惊于我没有为他的话感到吃惊。   “好。”我说。   但我没有走。   郑哲也没有。   两个傻瓜站在原地,谁也不肯率先转身。   我们都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种末流偶像剧才会出现的僵持镜头里,一切退缩都显得有够矫情。明明感情已经水到渠成,编剧却总是构建出烂大街的误会,主人公总是不够坦诚,还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反正就是为了让情节足够跌宕起伏,兜兜转转分离聚散,非赚够一票眼泪才肯罢休。   谁敢先说爱。俗语说先爱的人先输。   “我爱你。”我说。   这句话还是我先说出口。   先爱的人先输。   我觉得我没必要赢得足够好看。 第25章   我原以为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自己会觉得忐忑或者害羞,但居然没有。   不仅没有,而且还很平静。就好像我已经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很久,保留它不再是一件令我感到安心的事情,而是某种不坦诚、不干脆带来的负担。   说出这句话让我松了口气,郑哲却愣在原地。   他吃惊的时候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动容,依然端正挺拔,泰然自若,不做任何反应。我以为事情就这样了,本来我也没觉得郑哲会有什么热情的回应,看他僵立住了,我没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就打算回去。   这个老式小区里居住的一直都以学生为主,我们俩沉默对视的片刻已经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视线,我猜大家都差不多能猜到我和郑哲的关系。   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是被人围观谈恋爱真的尴尬透了。   我觉得我永远不能理解那些情侣满世界秀恩爱的心情。在众人面前泄露这样私密的情绪,他们为什么不会尴尬?   这出戏我不乐意再演了,但我才转过身,还没有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的车门被重重锁上。我回过头,冷不丁就被郑哲拥进了怀里——他比我矮,双臂牛筋一样箍着我的手臂,几乎勒得我生疼。   我像是被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其实还好,真正让我尴尬的是周围猛然响了数倍的窃窃私语。   一瞬间所有有可能会出现的流言蜚语都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我想象了一下以后一出门就被行注目礼的生活……还行吧,我穿得一向不走寻常路,引起注意是常有的事,关于我性取向的问题也已经被争论了很久,现在也不过是确定了而已。   这破学校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风气开放。   我没有挣开这个拥抱,而是曲起手臂环住了郑哲。   “等着我。”他发着抖在我耳边说,“我很快就回来。”   “嗯。”我应了一声。   他便稍稍放松了些,把头枕在我的肩上,又说:“等我回来,就什么都告诉你。”   “嗯。”我说。   他终于松开双手,坐上车。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倒也不是恋恋不舍不肯离开,只不过抿着唇微笑起来,看上去居然有些羞涩。   ……啧。可爱。   我心情愉快地回了公寓,从我姐送来的一堆游戏里挑出一张,拆开过了一把手瘾。   然后我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洗漱用品,买最近的机票去了我姐姐工作的城市。   我和我姐姐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她总是有太多工作要忙,到处出差、考察,时不时出国学习或者和合作的公司交流。她大概就是现代职场女性中的典型,冷静、老练,理智凌驾于感情之上。   按理说我没什么置喙她生活的权力,我也不认为她处理不好感情生活。但她说“如果结婚以后日子会很糟心”的时候,语气里很有些心灰意冷。   她是个长情的人,强大可也非常柔软。   我永远忘不了当初父母去世后她半崩溃一样的神经质。诚然,生离死别都是人生的常态,但过于猝不及防的生离死别对她来说是极难承受的,她会被击溃。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相信她已经走出了阴影,直到上一个电话里我发现她的优柔寡断。   她是我姐姐,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确实不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然选择,但她会倾向于有一段能长久保持下去的关系,在这段关系里双方都忠于彼此。   如果不符合预期,她应该会直接分手。   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分手?因为男友是上司?可她有资历也有人脉,离职跳槽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我想不通,我等她的第二通电话。从经验来说,当她决定不再瞒着我,要告诉我某些事,就会一点一点但是毫无保留地一一告知。   这次没有。我等了一个多月,没有等到她的电话。   事情有些不对了。   下了飞机以后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家。保安直接放行了,她也给了我钥匙,所以我没有先通知我姐,就直接进了她家门,找到了她留给我的房间。   我没有来过这里,但这个房间和她在电话里形容的一样,性冷淡风,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摆在角落,而与游戏有关的设备占据了主要位置。   超大的显示屏,和台式电脑并肩而立,游戏手柄散落在地上,书柜中摆满了游戏碟片。我粗略扫过它们,这些都是我寄回来的碟片,全部开过封,封面半新半旧,一尘不染。   不知道她多久回来,我随手抽了一沓,全都玩了一把。   游戏主机上保存的上次游戏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每一张碟片上我都是最高纪录的保持者,而每一张碟片里,我姐姐的游戏成绩都排在第二名。   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打联机游戏,两个取名废用键盘上的字母做ID,她是Q,我是W。Q总是比W厉害,每一次输了我都很不开心。   那时候她就喜欢我不开心,也不哄我,从来不肯让我哪怕一局。 第26章   姐姐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坐在客厅里,听着她用钥匙打开门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得太多,总觉得她手上无力。   或许是太疲惫了,我这么猜测。   屋里亮着灯,姐姐好像有些吃惊,但看到我之后立刻就笑起来:“多久来的啊宝宝?吃晚饭了吗?姐姐家里只有沙拉,不然点个外卖?”   我说:“我点过外卖了,不饿。”   姐姐立在门口,两脚一蹭就把高跟鞋甩了下来,“噔噔”两声,硬邦邦地砸在实木地板上。她也没去扶鞋子,套上脱鞋一路小跑过来,挨着我亲亲密密地坐下了。   “要姐姐陪你玩吗?”她探手摸摸我的额头,那只手凉凉的,“最近不忙,可以请几天假。”   坐得近了,我才注意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   她化了一个淡妆,或者说素颜妆?那股香味多半是出自化妆品。烫染成栗色的卷发被妥帖地打理好了挽在耳后,耳垂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钻石耳钉。她还染了指甲,很浅的粉色指甲油,灯光下那双手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反光。   我没有相信她说的最近不忙,但也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明天就够了。”我说,“就请一天假。”   姐姐笑嘻嘻地答应下来,又问我:“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陪着你男朋友?”   “我一个无业游民,随时都有空。郑哲他有事出门了。”   “哦……”姐姐若有所思地仰起脸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出去撸串吧!好不容易你来了,平常我都只能一个人吃,现在两个人撸串,可以半夜两三点才回来。”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姐姐去换了一身运动服然后开车带路,左拐右拐地把我领到一个小巷里。我们下了车,还没靠近,热烘烘的香辣味儿就随着喧闹一同扑过来,再走几步,就看见一摊子挤挤挨挨的矮桌矮凳,人们也挤挤挨挨地坐在一块儿吃喝,到处都是横流的辣椒油。   姐姐拽着我让我坐到外围的空桌上,随即自己兴冲冲地去挑选串串,她一走,我整个人就有些不太好了。   又吵又热。   这桌子凳子本来就矮,我又长得挺高,坐这儿之后整个人都束手束脚的,只好自己往后挪了挪凳子,好歹腿还能伸展开。   不过我也习惯了。在外面吃饭时位置总是又小又堵,弄得我束手束脚。   姐姐回来的时候端着满满一盆肉,身后还跟了俩大妈,一个端着串串底料,一个抱了一箱子啤酒。对上我惊愕的眼神,姐姐潇洒地把铁盆往桌上一放:“啤酒都是我的,你不能喝,回去的时候你开车。”   我想说可以叫代驾,但最后没吭声。   锅底煮起来了,姐姐没头没脑地把一盆子串串往锅里一倒,竹签子乱成一团,分不清哪根是哪根。她开了一瓶啤酒,还没吃东西,就先灌了一瓶下肚。   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喝酒,更像她口渴了,所以先喝点水润润喉咙。   我还是没说话,她也不说。我们一起等待火锅底料翻腾,然后一人抓一把竹签竖在碗里,用筷子把竹签上的肉捋下来,堆上满满一碗,吃完之后再堆上一碗。   姐姐吃饭又快又安静,而且不会把红油沾到嘴唇上。前者我也能做到,但后者,我猜是她涂口红久了之后养成的习惯。   她一边吃一边喝酒,我一边吃一边看她喝酒。   中途她去了两趟厕所,随后又叫了一箱啤酒。   一箱十二瓶,两箱二十四瓶。她过去也这样酗酒,但在我的记忆中她喝不完两箱就能哭成傻逼。   现在喝完两箱她居然还想叫第三箱。   周围吃东西的人频频看向我们俩,窃窃私语,有个年轻的姑娘故意高声说:“这算什么事?不想分手就能喝成这样?谈恋爱你情我愿的,赖上人家了是吧!”   姐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终于正眼瞧着我和我说了话:“人帅就是占优势,你看我快喝死了,人家还觉得是我缠着你不放。”   我觉得她说话意有所指。   或许她真的想说的是“有钱就是占优势”。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原本是想喝个烂醉,到时候就歇斯底里拽着你哭,之后你会把我送回去然后在床边照顾我一整晚。”姐姐说,口齿清楚,眼神清醒,“可惜工作了几年酒量都练出来了,想醉的时候醉不了。”   我说:“你可以直接哭。”   “那多丢脸。”   我心说你在我面前还有脸可丢?当年你喝多了差点淹死在呕吐物里,我连着衣服冲死狗一样冲洗你,完了还戴着手套给你裹上浴巾脱内衣内裤,来来回回换了四五条才把你收拾好扔进被子,第二天也没见你觉得丢脸。   姐姐没理会我,呆呆看着沸腾的串串底料出神。   “爸妈死的时候我其实特别恨他们。”姐姐又说,“真的,特别特别恨。” 第27章   人之常情。我想。   我没说话,但姐姐就像知道我想说什么一样:“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恨。是因为你。”   “我当时都二十一了,大三,学校是好学校,成绩也好,怎么都能养活自己。但是你当时才十四岁,我起码要又当爹又当妈地管你四年,这还是最起码的。更大的可能是我要管着你一直到你大学毕业,你找工作,结婚生子,爹妈要张罗的事情都要靠我。我觉得特别生气。我是你姐又不是你妈,本来都不归我管。”   我说:“你可以不管。本来就不归你管。”   “放屁。”姐姐又说,“你说不归我管就不归我管?我能不管我弟弟?”   我心想你自己说的话怎么换我说就成放屁了。   “我特别不喜欢你。你刚出生的时候我正好刚上学,得第一名也好当上班长也好,做什么都不如你拉的一泡屎。而且你大了也不乖,别人家的弟弟妹妹都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姐姐,带出去跑腿可有面子,但是你就不,你根本不听我的话。”她开始抱怨,“而且爸妈说的生个弟弟之后照样爱我都是骗人的,你年纪小的时候他们偏爱你,你大了之后他们还是最喜欢你。我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他们重男轻女。”   “他们更关心我是因为你样样都比我好,性格又开朗,和性别没关系……”说话间我也有些震惊,“你对我挺好的,我不知道你想了这么多。”   “其实也还好。虽然你不听话,但是你帅啊,还是好多人羡慕我有这么个弟弟。我生气是一回事,说到底你也没什么错。”她说,“我最生气是他们刚走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凑到一起了。我要处理后事,要考研,我男朋友知道爸妈去世我还有个弟弟,马上和我分了手——不要脸的孬种——是我太年轻才为他伤心。我忙得要死。忙完之后刚好放假,我回家照顾你,但是你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天天吃完饭就回房间打游戏。我也没法和别人说,所有知情的人都只会干巴巴地说些安慰的套话。我一想起来以后还要管你就特别绝望。我天天学习,但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这段内心独白称得上是很动感情了,我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心里难受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到不少出没于攻略游戏的“心结梗”。   “明明我更优秀但是父母更关心我的弟弟/妹妹”这种梗早就烂大街了。   稍微有点追求的游戏公司都会在使用它的时候慎之又慎,最多将此作为一个小小的噱头,不会将它设定为人物核心,因为游戏玩家永远在追求更新的刺激,这样老套的设定只会让他们心生厌烦。   我就是会心生厌烦的人中的一员。或者说我正是由于玩过了太多游戏,所以尤其关注新意。要是我在某个游戏里听到类似的心理剖析,最大的可能就是毫不犹豫地将游戏碟打入冷宫,无论游戏的配音有多么动听,人物的画风有多么美型。   但这一刻说话的不是游戏里的人物,不是那些刻意设置了性格缺陷以便于玩家攻略的NPC。   这一刻说话的人是我姐姐。   我开始觉得悲伤了。真奇怪。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切实地体会过悲伤,一时间竟对它的到来毫无防备。我觉得呼吸不稳,心脏沉重,眼眶酸疼,我还觉得手足无措。我有心想说话活跃气氛,但又惊觉实在是无话可说。   以往任何时候的无话可说都没有此刻这般令我心痛。   她怎么敢这么向我坦诚心迹?对了,她喝了酒,但这不是理由,两箱啤酒根本不够她喝醉,她自己也说了。而且一个喝醉的人不会有这么清醒的眼神。但也说不准,我其实不太记得她喝醉酒是什么样子,过去我见到她的醉态,多半都是她醉到人事不省的时候。没准儿她醉了就是这样,眼神清醒,口齿清楚,说话有理有据。   我怀念我的游戏。游戏不用思考太多,哪怕随便选一个选项,总归有一个可供理解的结局。但现实不是。现实是一团乱麻,是一锅缠在一起的竹签,你想吃蔬菜,瞅准了之后捞起来却是大肉。   我想念郑哲。郑哲很会处理这种事情。他脸上就写着“运筹帷幄”四个字。他在我不擅长的所有领域都无所不能。无所不能是我猜的。不过直到现在他都确实如此。所以他就是无所不能。   姐姐闭上嘴看着我,而我什么也没说。   我们的位置选得很糟糕,我们不应该对坐。如果我们并肩坐在一起,这会儿的气氛就不会那么像无声的对峙。   然后姐姐忽然笑了,又叹了口气。   “别想啦宝宝……你这样就很好了。”她轻声说,“你也没做错什么,当时我们都很难过。你就是这样的人,不会安慰,也不寻求安慰。”   她站起来率先往外走,脊背笔挺,脚步稳得不像话。   她真的没有喝醉。 第28章   我在睡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思考姐姐这段恋情。   她很少和我谈起谈恋爱的事,我问过一两次,她的回答里听不出来心情究竟怎么样,但应该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我不明白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姐姐看上去很伤心,这种伤心里还有不少愤怒。   分手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姐姐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熬了一锅白粥。米是好米,水是好水,就算什么也不加,好好熬出米油之后照样香得很。   姐姐家除了沙拉就是牛奶面包片,我扒拉了半天没找出来咸菜,只有几瓶吃得还剩一半的老干妈,就随便取了一瓶拿来下饭。   快日上三竿了,姐姐才慢悠悠地从卧室里晃出来,眼神呆滞地洗脸刷牙,随后头都不梳就坐到桌子前喝粥。   看上去顺眼多了。我还是更习惯她狼狈一点的样子。   “这边没什么自然景致和名胜景点,我估计你也不爱去。”她一边喝粥一边安排行程,“我这里有几个动漫周边店的地址,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我说:“你不是每次一不开心就去购物吗。”   “我跟老板闹掰了还能不辞职?没找到新工作就没进项,每个月的贷款要还呢,等我找到工作再去败家。”她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大勺老干妈吃掉,跟吃一勺子冰淇淋似的。   我说:“你想去,但是没钱?”   “那肯定啊。”   我说:“郑哲有钱。”   姐姐抬起头看我。   我默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向姐姐展示钱包里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卡。   来自不同银行的、各种颜色的卡,在收到之前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些卡。我自己只有一张农行的卡,而且已经好些年没用过了——自从网银这玩意儿出现,我就再也没用过银行卡。   姐姐一把抢过钱包,把那些卡一个个抽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好家伙,这些卡加起来额度也有个千八百万了吧……还好不是黑卡,不然要吓死人了。”   我哭笑不得:“他是有黑卡,但是给我干嘛啊?我平常没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根本用不着。”   “不是有那种几十万的珍藏版手办吗?”她说,“买买买。”   我说:“手办有一两个就行了,我对凑齐手办没有执念。你还要不要去花钱了?”   姐姐很心动地捏着卡,还有些矜持:“那要是你男票有意见怎么办?”   我实话实说:“他不会有意见。他应该挺高兴我花钱的。”   姐姐拍桌而起:“走!”   她没有带我去购物中心,而是七拐八拐地领着我去了一条僻静的长街,打眼望过去,一整条街面的橱窗里挂的全是旗袍。我隐约知道一点儿,据说即使不是驰名大牌,稍微讲究点的手工旗袍也价值不菲,一件十多万不算贵的。   姐姐八成来过不少次了,带着我直奔位置居末的一家小店。店里坐了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和尚头,和尚一样的麻布衣,脚上一双金灿灿的渔夫鞋。这打扮真是够呛。   “老陶!上次那几个样子还留着呢?”姐姐难掩兴奋,“把你那本子拿出来,我要凑个二十套!”   “二十套做不过来。”老陶说,打量她两眼,“最多两套,先给你做着,别的还得排队。”   “那就先挑好了存着,慢慢做。”姐姐笑得十分灿烂,扯了我一把,“我弟。待会儿刷他的卡。”   那是郑哲的卡。   算了,跟我的也没差。随便吧。   老陶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小伙子骨相漂亮。年纪要再大一点才好看。”   我姐瞪他一眼:“瞎说。年轻有年轻的好看,成熟有成熟的好看,哪里有更好看的说法。”   老陶笑笑,不做答复。   店面不大,没有休息的地方,姐姐已经兴奋地开始在一本摊开的画册上挑选花样,我站在一边玩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条信息。   “在吗?”发信人备注是李晔。   我想起来了,就那个跟我说有什么事都找他,小事包解决的。   我回复道:“在。”   “秦昭旭的车在往你们的方向开,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我不认识秦昭旭。”   那边回复了一个省略号,然后告诉我:“秦昭旭是你姐姐的现男友。”   我抬头看了看,姐姐还在和老陶争论着什么,不过看起来只是她单方面的意见。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慢慢打字:“马上就是前男友了。他多高多重?有没有带人?”   李晔:“没你高没你重没带人没学过武,八成打不过你。”   那行,我放心了,回他一句“多谢”。   我和姐姐都有一定程度的人格缺陷,但人格缺陷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我玩过很多游戏,游戏里有教科书式的病娇和口嫌体正直,要想得到那些角色的爱,唯一的诀窍就是接受她亦或是他的缺点。   很多时候,就是那些人格缺陷,帮助我们选择某些人进入我们的人生。   我想我选对了,但姐姐选错了。   不要紧。   这是个多么好的世界,小错犯也就犯了,再严重不过是重头来过。   她永远有机会改。 第29章   秦昭旭在二十多分钟后抵达了现场。   这是我第二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穿着西装三件套的人。   他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几,长相还行——或许算得上好看,尽管完全比不上游戏里的人物建模。黑色的西装和面目表情的神色显得他极为成熟可靠,他走路的姿势也挺拔有力,看上去倒不像是花花公子。   也许他真的不是。至少不是主动招惹。我偏向于他是那种风度极佳,不会干脆果断地拒绝女性好感的人。   这更可怕。   他大步流星地走近了,我退后几步,试图给他和姐姐留出足够的空间解决问题。老陶没注意到秦昭旭,不过我个人认为他是可以被忽略的,单单他神奇的服装搭配就能把他划出姐姐和秦昭旭的范围。   但我没想到这家伙对姐姐说的第一句话是:“他是谁?”   紧跟着他又问:“为什么辞职?”   姐姐看着图样本子,头也不抬,十分冷淡:“因为昨晚我给你发了分手短信。和前男友在一个公司工作不符合我的风格。”   ……姐你为什么不先回答他我是谁?喂打架可以挡箭牌别找我!   但晚了。秦昭旭已经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盯得我浑身上下都不对劲,鸡皮疙瘩一茬一茬往外冒。他倒还算是冷静,只是冷冷看了我一会儿,也没有口出恶言,就是看样子气得不轻。   “别看了,那是我弟。”姐姐说,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图样本子,“听说我心情不好过来陪我逛街。”   秦昭旭质问她:“什么弟弟,联系得这么勤!”   “你是不是傻?”姐姐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回答,“当然是亲弟弟!”   秦昭旭的表情空白了,场面气氛直转,空气里的尴尬已经有了凝胶的质感。   “……你没说你还有一个弟弟。”秦昭旭的语气软化了,还回头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   姐姐依然看着图样本子:“没有必要。”   然后她冲我招了招手,我满心不情愿地挪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本子。她无视了还盯着她看的秦昭旭,点了点其中的几个,和颜悦色地跟我说:“就这些。去跟老陶讲,顺便刷卡啊。”   秦昭旭的眼神移到了我身上。   我说了我不喜欢我姐姐,这是真的。她老是这样,一不高兴就给我制造小麻烦,或者指使我去做一些我不喜欢的小事。在她真的不高兴的时候我会去做的,她知道,她就喜欢我惯着她。   有没有搞错。我是她弟弟,不是她男朋友,没义务满足她泛滥的少女心。   爸妈生她之前应该先给她生一个哥哥。   身处两人的视线中心让我浑身都不自在,这一点让姐姐的笑容十分舒畅,于是秦昭旭盯我盯得更紧了。   如果我再娇弱一点就可以晕倒来逃避现场了。该死。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情侣闹分手只要没打起来就约等于在调情,只不过这种调情比较危险,闹不好就真的分手了——我早该知道这是一条真理。   哼。庸俗。我姐姐谈起恋爱来也是这么庸俗。   我盯着姐姐,心说你有本事闹分手有本事真分手。姐姐回视我,笑容愈发亲切,眼神里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你不懂,秦昭旭不在现场的话她应该会这么跟我说。她老这么定义我,就好像我玩游戏把自己玩傻了。   我不是不懂。我太懂了。姐姐虽然做着游戏相关的工作,也会认真玩一个游戏,可实际上她对游戏毫不上心。她只知道一款优秀的游戏要一个数百人的团队倾力制作一整年,却不知道那些被誉为神作的游戏不亚于一部心理学著作。   有些游戏只有一个真结局。你玩到最后得到的是希望、梦想,但真正的结局隐藏在细枝末节和语焉不详的线索里,有时候玩家会意识到不太对劲,他们会重头来过,寻根究底、细心排除,有时候他们会找到彩蛋,而彩蛋揭示的是伪善、背叛和痛苦。   那才是真相。玩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操纵的玩家和你做出的选择就是人生。如果你太计较,太专注,得到的只会是悲剧。   你以为这就是启示了?不不不,制作方才不会满足于只给玩家这一点点压抑。他们会精心设计每一个细节,你可以重置游戏很多次,每一次重置都选择不同的选项,每一个不同的组合都会向你揭示某个秘密,等你把这款游戏玩了几十上百遍,才能拼凑出真相。   太多次的重复让你对细节了然于心,你终于能够对游戏角色的命运感同身受,角色的奋斗、爱和希望往往就是你的奋斗、爱和希望。这个游戏在你心里不再代表伪善、背叛和痛苦了。它甚至不能算作一个悲剧。   它是人生。它是绝望。它是人生的终点。它是绝望的N次方。   我没有不懂。我太懂了。情人的爱常常在时间和相处中消磨,友人的爱普遍会输给时间和各自的家庭,亲人的爱是最有希望长久不变且愈发深厚的,可死亡也最终会使他们分离——愈发深厚的爱反而会将人击垮。   人人都擅长遗忘,我似乎缺乏这种能力。很多年了,我始终恐惧在路上碰到熟悉的背影、听到熟悉的声音。哪怕只有一点点相似,记忆的阀门就会不受控制地打开,像海一样令我沉迷和窒息。   可能我秉性里有种疯狂。在那些姐姐折磨自己的日日夜夜里,我坐在她的床边,肆意想象自己随着父母一同离去。   我曾以为这是个秘密。   但现在我突然明白过来,在郑哲出现之前,姐姐隐瞒她的心情,隐瞒她的男友,费心造成我们彼此相依为命的假象,将简单的恋爱危机置之不理……也许就像我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却保持沉默一样,她也沉默地包容了我。   我们对视着,在此期间她对我露出的笑容简直和花儿一样绚烂,秦昭旭盯我盯得更为严厉,快把我烧出洞来。   不会低头的自尊癌。哼。我担心个鬼。到底谁玩谁。   我接过本子,一言不发地走到看戏的老陶身边。   我果然不喜欢我姐姐。 第30章   老陶大概是在场的四个人里最泰然自若的那个,眼看着我过去了,他笑眯眯地示意我跟他往里间走。   我求之不得地跟着他逃离了现场,刷完卡付好钱,老陶戴着眼镜细细打量了一会儿那几个图样,忽然跟我说:“这里头有几个样子是你姐给你选的。”   这不可能!!我姐没有要我女装的倾向!!!而且旗袍和我不相称!!!!   “——你想穿什么?唐装还是中山装?”老陶又补了一句。   ……说话不要大喘气好吗。   “你看着办吧。”我说。   然后我和老陶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他用眼神示意我马上滚出他的视线,我假装没看懂的样子,不肯挪步。   开什么玩笑,出去做一千瓦的电灯泡吗?我还没有这份照亮别人的闲情逸致。再说他们要是谈着谈着激动起来,搂搂抱抱推推搡搡,我是拦着还是不拦着?他们要是搂搂抱抱推推搡搡着就亲上了,我是看还是不看?   光想象一下那时候站在角落会有多尴尬我就浑身都不对劲,要是真的发生了——   不。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不允许。   念头一转,我问老陶:“你这有没有后门?”   老陶说:“再往里走几步,厕所旁边有一个小门和另外一条街相通……诶诶诶,你就把你姐扔在这儿了?”   我头也没回:“她知道你这儿有后门吗?”   “她都来过多少次了,当然知道。”   “那她也肯定知道我会从后门先走。”   我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相当幽静的小巷。小巷中空空荡荡,水泥的铅灰色深浅不一,周围高楼大厦的影子投下来,将小巷罩在阴凉的气氛里。如果不是砖石的矮墙上还睡着一只胖橘猫,我几乎要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恐怖电影的背景。   我下意识放轻了关上木门的动作,唯恐惊扰了这份安静。   奇怪的是,在这份静谧中,我反而镇定起来。   或者不如说被某种怪异的预感所捕获。   又来了,这种预感。它只在我遇见郑哲之后出现,而且也只对郑哲生效,就好像我的生命特地为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开发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功能。这怪异的心灵感应简直像个预言。   我有时候都会怀疑没准儿这世界上真的有“前世今生”,而我和郑哲只是这辈子再续前缘。不然根本说不通,一切都太巧了,无论是他出现的时机还是我们之间怪异的默契,甚至“爱”也不是这份默契里具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只有时间,或者说就算有爱,也得加上时间,才能把两个人炼到如此境界:距离不多一分,更不少一厘。   左侧车辆鸣笛的声音将我惊醒了,我没有再想下去,直接左转出了小巷。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口,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郑哲坐在驾驶座上冲我微微一笑:“中餐?”   他说话时胜券在握的口气真是让人牙痒痒的,可能他自己也知道,在我面前通常会加一些辅助词缓和语气,但我发觉我已经很习惯他这么讲话了。   “嗯。”我说,坐进车中时竟有些回家般的雀跃。   我避开郑哲的眼神,低下头借着系安全带的动作掩饰这份雀跃带来的尴尬,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郑哲根本就没有看我。车辆平稳地行驶着,我们没入车流,时走时停,和周围的任何车都没有什么不同。   我渐渐放松下来,随口问郑哲:“你前几天做什么去了?”   “家里出了点问题。”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父母和别的亲戚都好说,主要是我弟弟,要我去一趟才能解决。”   我有些想笑:“你弟弟?是我们头一回的时候和你一起的那个?”   “对啊。”郑哲叹了口气,“小孩子叛逆期到了,一点儿也不给我省心。”   我想说家长怎么不管管,可想起来姐姐说过郑哲和他家里闹翻了,又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他自己提起家里的时候完全没有情绪。   “我父母管不了的。”郑哲说,他侧了一点头看看我,露出一个有些冷酷的笑来,“我家和你家情况不一样,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关系不亲密,他们的教育手段更倾向于旧时的管教,而且肢体接触也很少。他们是把拥抱和亲吻作为奖励的,规定非常明确。”   我心说那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病。   怪不得郑哲自己就病病的,而且一亲热起来就死命粘人,哄都哄不住。   我说:“你弟弟他……还好吗?”   “沉迷游戏不可自拔。”郑哲清晰地“啧”了一声,“打游戏就算了,又不是养不起,关键他还菜得不行,氪金都没用。”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连郑哲都颇有微词,想必那家伙氪了不少。   “他现在是读大学还是待业?”我赶紧转移话题。   “大三了,也没学习,家里都给他安排好了,毕业就进系统。”郑哲有一点不明显的幸灾乐祸,“我一走,重担就全压在他身上了。”   我说:“嗯。”   郑哲停了一会儿,忽然又跟我说:“饭店要路过他的公寓,带他一起吃个饭?”   我说:“……嗯。” 第31章   郑哲把车开到一个路口停下,他弟弟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身日韩范,低着头两只手摆弄手机。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一路上郑哲连个电话都没有打,感情他是问我之前就通知他弟弟了?   好极了,真是他的风格。   不过被套路着套路着,我渐渐也就习惯了。   “他叫郑昶。”郑哲说,“永日昶。”   我心说这名字是你出柜之后才给改的吗……郑昶,正常?   “他还没出生就取了这个名字。”郑哲咳嗽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   说话间郑昶已经抬起头扫了过来,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看表情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郑哲口里嫌弃他弟弟得不行,这时候却露出一点微笑,示意郑昶赶紧上车。   郑昶把手机一收,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后座上。   我没回头也能感受到他盯着我的灼热视线。   郑哲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轻轻松松一打方向盘离开了路口。我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郑昶两手抱胸,整个人窝在后座里,充满怀疑和警惕地打量着我,眼神里倒没什么恶意——当然,也没有多少友好的成分。   本心里讲我觉得我没必要在乎这小屁孩的看法,但实际上我不能不在意他的看法。单凭郑哲对他的重视,我就不能不在意他。   和中二期的少年相处是个严峻的考验。   我还没来得及中二,在我应该中二的年纪,父母的死和我姐姐的事就折腾得我心力交瘁,成天连轴转,没空心怀幻想。我摸不准郑昶的思维方式,不过我一般也摸不准别人的想法……这么想,和他相处的难度好像就变低了?   算了,走着瞧吧。   郑哲把我们送到一个看上去像是花园别墅的地方,高大的枝叶掩映着别墅,正是毕业季,栀子花的香气若隐若现的,让人心中一阵清爽。   但这地方不像是种了栀子花。如果我的常识没出错,栀子花是灌木,而这栋别墅周围没有灌木林,一眼望过去全是高大的乔木和青翠的草地,洒水器工作的地方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彩虹。   栀子花的香气好像是别的地方传来的。   郑哲走在前面,栀子的香味不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我回头去看,郑昶吊儿郎当地低着头打手游,头也不抬的跟着我们,脚上竟然丁点也不打绊。   他宽松的牛仔裤口袋微微敞开,边缘露出一缕白色的花瓣,香气正是从他的牛仔裤口袋里传出来的。   我忽然觉得这个不比我小太多的男孩子可爱起来。   会偷偷摘一朵栀子花放在口袋里,这种人想来也不会特别难相处吧。   这么想着,我们一行人已经进了房间,郑哲靠着我坐下,郑昶坐在我们对面。他这下可没办法老埋着头打游戏对我不管不顾了,不甘不愿、拖拖拉拉地把手机放到一边,抬起头隐蔽地瞥了我一眼:“哥。”   我想也不想地给了他一个笑脸。   郑昶反倒是被吓住了,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涨红脸,低下头,显出坐立不安的神态。   这时候就能看出他身上良好的教养了,即使在很不安的情况下,他依然坐姿端正,脊背笔挺,但又没有军人经过训练后的那股时刻不肯懈怠的冰冷和刻板,整体上十分放松,也不引人注目。   郑哲说话了,对着郑昶:“你最近又在玩什么游戏?”   “……没什么,就一个普通的对战游戏。”郑昶含含糊糊地说。   “玩游戏没什么。”郑哲心平气和,“但是你天天往游戏里投钱,投了钱也只是输。菜鸡没有打游戏的必要。”   “嗯,对,我也没怎么玩了。”郑昶乖乖地应声,但即使是我也能看出来,他完全没把郑哲的话放在心上。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哲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这种预感,他扭过头跟我说:“和我弟打几盘。”   我想也不想地婉拒了:“我不擅长对战,我一般都是打单机——”郑哲似笑非笑的,也不说话,但我在他的注视下不知怎么着舌头一拐:“——不过还是能玩的,来两盘吧。”   闷声不吭的郑昶看了看我和郑哲,面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意。   我默默下载了郑昶在玩的手游,新建号也来不及了,郑昶就给了我一个他的小号。登陆以后我也没急着和他打,先和系统随机的对手打了两局,大约摸透了游戏技能的效果和冷却时间,顺便翻了翻人物的武器库。   武器库里琳琅满目的,全是一看外观就知道要花钱买的东西。从头武装到脚之后怎么着成绩也不会太差吧,我怀着这种心思查看了一下这个小号的对战成绩……好悬没给吓哭。   他是怎么拿着一手好牌还菜成这样的?谁打斗地主手上三个炸弹还能输?他是在乱打还是在乱打?   我怀着莫名的景仰和郑昶打了两局对战,然后我发现他真的是在乱打。   人物走位就不说了,他不是站在原地不挪窝就是稀里糊涂绕圈子;技能更是一塌糊涂,放技能根本不算伤害值和冷却时间,满屏幕瞎按。我在对战的间隙看了郑昶一眼,小样儿坐得端手不抖,面色认真,看上去倒是像一回事——   可他是真菜。不是手忙脚乱的菜,是一窍不通的菜。   平日里他倒是能靠着一身装备和别人正面刚,可惜这次和他对战的是我。   ……   吃饭的时候郑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我有点不忍心,一个游戏而已,至于吗?我有什么游戏没通关,从来不会沮丧,只会兴致高涨地准备好通宵。   而且郑昶菜成这样……我也觉得他还是不要打游戏的好。 第32章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和谐也很诡异,在场的三个人,坐我身边的郑哲面带微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坐我对面的郑昶面色恍惚,神情惨淡,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吃东西。   菜都很好吃,我的口味比较轻,桌面上的菜也都是鲜香为主的,我最喜欢那一瓦罐的老鸭汤。我多喝了两碗汤,就听见郑哲轻声问我:“喜欢这个?我叫他们定时送到家?”停了一下,又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做的你可没这么爱吃。”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种话不是郑哲的风格。   而且郑哲没有给我煮过汤。他连米饭都没蒸过,根本就不下厨,都是带我出门吃东西,或者买了吃的再回来。   郑昶看上去对桌子上的饭菜都不感兴趣,但一听见郑哲的话,他肉眼可见的一个哆嗦,向我投来半是惊恐半是敬佩的视线。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这是在郑昶面前作秀。可秀的是什么?秀他做饭?   接下来又是无言,郑哲微笑着表示外面有个熟人,他要去打个招呼,然后施施然起身,把我和郑昶留在了房间里。   郑昶的眼神滴溜溜直转,看上去不像是特别稳重的。果然,郑哲前脚才刚刚出门,他就颠颠儿地绕过桌子坐到我身边,压低嗓音问我:“你真的吃了我哥做的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郑昶啧啧摇头:“真是亲弟弟比不上情弟弟,我都没吃过我哥做的饭。”   情弟弟……?照着情哥哥说的词?   不好意思,情弟弟也没吃过你哥做的饭。   我没回应,郑昶也不介意,特别自来熟地继续和我说话:“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哥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结果他万花丛中过是真的,转头就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真是孽缘啊。”   我没太听懂郑昶的意思:“孽缘?”   “对啊,你的孽缘。对我哥来说是上岸收心了,对你来说可不就是孽缘。”郑昶摇头晃脑,“我一看你就是脾气特别好,人特别老实的那种人,肯定是我哥使了什么招数把你搞到手的。我哥那人可坏了我跟你说,那些得罪我哥的人,他整起来一点儿也不留手。”   我说:“你也被整过?”   “那倒也没,我哥拿着我死穴呢,我听话、不找麻烦,才有零花钱。”郑昶惆怅地说,“我哥给我的零花钱才是大头,我爸我妈给的那点儿,吃饭都不够用。”   我不想知道他有多少零花钱。我觉得这货太自来熟了。   他自己惆怅了一会儿,回过神,又凑近我问:“哥们儿,你打游戏很厉害啊,职业玩家?”   “业余的。”我否认了。   虽然不少游戏公司会联系我给新游戏做内测,希望我做测评的时候能为他们美言几句,并且会支付一定金额作为报酬,但这只是资深玩家的待遇,不能算是职业玩家。   也有工作室联系过我,希望我能加入,毕竟我的名号这块牌子还是挺好用的,而且许多单机游戏对操作的要求也非常高,少数远比多人上线的大型游戏要求高得多,一些小一点的工作室甚至表示可以组建一个以我为主的团队……我觉得这是在画大饼,统统拒绝了。   游戏对我来说只是个游戏。它不能成为一种赖以生存的东西。至少对我来说不行。   我对物质的需求很低,又不用买房子,我姐姐还经常补贴我的生活——不接受会让她难过,而且接不接受其实对我的影响不大——没必要把游戏变成工作。   郑昶说:“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这不奇怪。   我什么也没说。   郑昶看起来认真了些,他还很年轻,可神色沉稳的时候丝毫不像个学生:“我哥哥会喜欢的人应该是那种光芒四射的人,有非常强盛的魅力,就像……像美国队长,或者超人那样。我想不出我哥喜欢一个凡人的样子。”   这话我没法接。我自己也不明白郑哲为什么喜欢我。   有些人会觉得喜欢是一件无理由的事情,这是对的,可无理由的喜欢只是片刻的心动,而长久的喜欢一定会有一个理由。我还没找到这个理由,我有预感,或许我一生都找不到那个理由了。   郑哲擅长保守秘密,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在述说这一点。他对人心拿捏得当,那种举轻若重、举重若轻的姿态,就像指挥家指挥一场大型乐曲。   这些话都没法对外人说,我也不习惯对外人说。无论如何,我确定我喜欢郑哲,我爱他,就像他也爱我。   郑昶看着我,又说:“我不讨厌你,虽然你和我打游戏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手。我觉得的你挺讨人喜欢的,虽然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你。反正你也不需要我或者我爸妈的喜欢。你只要我哥喜欢就够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把话说完。我想继续吃菜了。 第33章   我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儿戏,可是想想,他的态度未必能对郑哲造成影响,他或许自己也知道,所以才这么轻慢。可能是我的不耐烦表现得太明显,郑昶笑了笑,靠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或许是他表示亲昵的方式,但我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我不习惯任何来自陌生人的肢体接触,他们的主动触碰会让我非常紧张。   如果郑昶是想要表示亲昵,我只能说,这个动作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我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可能他也察觉到了,向我摊开双手:“放松点,哥——我这么叫你行吧?放松,你像石头一样硬。”   他慢慢起身,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双手握着手机又开始打游戏。   片刻后郑哲回来了,笑盈盈地让我们跟着走。   我不由有些怀疑郑哲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什么,或者郑昶就像他哥哥一样懂得拿捏谈话的时间和分寸。   不管如何,我很庆幸不用再继续单独和郑昶待在一起了。我不讨厌他,他和郑哲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相似,所以我还挺喜欢他的;但是他让我觉得不自在,所有他和郑哲的不同点,都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他和郑哲的最大不同就是他不爱我,而我也不爱他。   最后我们送郑昶回了学校。他下车后站在人行道上,姿态相当放荡不羁地一只手向我们告别,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手机的屏幕。   “你不用担心他沉迷游戏。”然后我跟郑哲说,“他对游戏没有偏执。他需要一件事打发时间,恰好选中游戏,仅此而已。”   郑哲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父母的意思是,他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能随便打发。”   他静静地凝视着郑昶的背影,我不清楚他是否对弟弟承担了本该由他来承担的责任感到内疚。   但我猜是的。人们很难不对至亲之人感到内疚。   我们回家,半路上我问他:“吃饭的房间里有监控?”   他开着车,头也不回:“嗯。”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所以他带着我去见他弟弟,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和他玩得来。郑昶毕竟还年轻,花花肠子没那么多,他做不好的事情你能做好,他就会很喜欢你。但是你赢他赢的太利落了,他不好意思承认。”郑哲说,“其实他很崇拜你。”   我不敢苟同,不过也确实没从郑昶身上感受到排斥。   “他说你喜欢美队和超人,他说真的?”我忍不住问,“美队和超人……这两个都是道德楷模啊。”潜台词是不太符合你的画风。   这会儿正碰上红灯,他把车停下来,沉吟了片刻,问我:“你说这样的话,我能理解成你不喜欢美队和超人吗?”   “没有,我也喜欢他们。”我说,“但是我最喜欢钢铁侠。”   郑哲转头看着我,笑了起来。   “走吧,回家。”他说,没对我的话做出任何评价。   车子缓缓起步,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变换,忽然问他:“你想见我姐姐吗?”   他含笑道:“我很乐意。”   没有一点儿意外的样子。   ——哦。   我想,我明白他带我见他弟弟有什么意义了。   【正文完】 第34章 番外一 梦   虽然不动声色地提醒了我一把要见我姐姐,郑哲却没有要安排这件事的意思。   我也觉得我来安排要合适些,可是心里完全没有章程。这事儿我也没有经验啊,再说我姐还和她男朋友掰扯着呢,天天都是爱的调教,我有时候听着她顺嘴一说,我都觉得那什么可怜。   “秦昭旭。”郑哲一边看着什么文件,一边提醒我,“你姐夫叫秦昭旭。”   “他还不一定是我姐夫,说不定哪天我姐觉得调教起来太麻烦就和他断了。”我反驳道。   “他们的感情很好,两个人内部很难出什么问题。他们结婚最大的问题是来自外部的。”郑哲给我分析,“出身不同,别人的眼光也不同。他们结婚就是典型的灰姑娘变凤凰,婚后的糟心事是最麻烦的,也是最难解决的。娘家不给力,人们就会逮着她的痛点死掐。”   我没太听懂,但又好像有点懂了。   “你姐姐确定了我和你在一起之后,才下决心不和秦昭旭分手。”郑哲笑了一下,颇有些赞赏的样子,“你姐姐很会做人。”   “……她不喜欢你。”我说。   姐姐本来就不太想和秦昭旭分手,她伤心难过不是假装的。按郑哲的说法,我姐姐知道他和我在一起,郑哲就可以成为她的后盾,那她对郑哲的态度不应该那么微妙。   是,她是从来没有说过让我和郑哲分手或者我和郑哲不合适的话,但她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对郑哲的喜爱。她只是关心郑哲带给我的心情,不关心郑哲本身,甚至这时候我在心里回忆,都能发现她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   她高兴有除她以外的人走进我的生活,但那个人究竟是谁其实无所谓。她甚至不太喜欢郑哲,她觉得郑哲会伤害我。   郑哲说:“她不喜欢我,不过她太喜欢你。她对你的心态很像是母亲对儿子的心态,极有保护欲,可也非常依恋。”   我默默点了点头。   郑哲看着我,忽然笑起来:“你只是点头,你没有弄懂她究竟有多爱你。你们姐弟俩人太像了,都太固执,也太自我。只是你姐姐可以伪装得非常好,说体面的话做体面的事,而你不行。”   我说:“你醉了?”   他说:“我没喝酒。”   我说:“你平常不会这么说话。”   他说:“你平常也不会这么说话。”   我说:“我平常不说话。”   “对啊。”郑哲轻声说,“你总是不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有些忧郁。   在此之前我还从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他的忧郁仿佛是出自于某种颓然。   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这世上有多少事情是有钱也做不到的?其中又有多少有钱也做不到的事让你看不透?   我想问,可又没有问出口。   我不是胆怯,不是觉得这是我不该涉及的问题,更不是因为我不想去得到一个答案。我望着郑哲,多数时间,都觉得我在望着一个谜团。   可这一会儿,冥冥之中,奇异的预感又笼罩了我——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他这一刻泄露的无措都由何而来。   是爱而不得。   是爱我而不得。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觉得他哭了,尽管实际上他没有。   “……别哭了。”我说。   我用一只手抚住他的脸,擦了一下他的眼角,然后靠近他,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天夜里我睡得很不安稳,仿佛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早上爬起来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有些不清醒,看着身旁闭着眼的郑哲,觉得好像和他已经过了一生。   我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照到他的脸上。   窗外楼下,早起晨练的老人正优哉游哉地回家,要上学的小孩子背着书包飞奔,他们错身而过,电线杆上的鸟儿从电线上向下滑翔,又飞掠而上,留下一阵叽喳。   这些事都本该寻常,我却觉得仿若隔世。   是梦的缘故吧,我想着,虽然我已经记不清梦里发生过什么。   但我还有什么所求的?既然人世和平,一切安好。   而我正和郑哲过这一生。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